尹崇月满头是汗,总算想出几句词来,谁知萧恪大手一挥阻止她开口道:“够了!朕再也不想听那些只会劝说朕忍让的话了,朕步步退,他们只会步步紧逼,如今眼前这一幕你也看在眼中,你觉得难道还要转圜余地不成?休要再劝了!”
卢霆陌静静倒在地上,他被缚住的双手几乎要被倾倒的身体压至变形,尹崇月听了萧恪的话,有那么一瞬间也心灰意冷了。她怕是再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然而……然而师父曾经教过,许多时候,做比说能容易劝服他人。
但她要做什么呢?
尹崇月颓然扶住桌子,低头急切苦思,忽然见到桌上裁蜡开封的纸刀。
她很小时就读过多篇杂记史书,其中有篇《燕丹子》,里面说:血勇之人,怒而面赤;脉勇之人,怒而面青;骨勇之人,怒而面白;神勇之人,怒而色不变。
世人多赞骨勇神勇,都觉血勇鲁莽且不可靠,但她此时却觉得,只有孤注一掷血勇一次,才能救得了萧恪的危局与卢雪隐的危境。
萧恪见尹崇月互得拿起自己寻常的用的纸刀,径直走向已死的卢霆陌,那刀刃切纸锋锐,两下便隔开绳索,释放出两条已没有生气又尚未僵硬的瘫软手臂,而尹崇月又将那刀握于卢霆陌之手。
“你做什么?”萧恪十分不解。
但他立刻便明白了。
尹崇月攥着卢霆陌被迫握住的短匕刀刃,狠狠冲着自己腰腹刺去。
萧恪大惊,奔来扶住跪地的尹崇月,但已经晚了,刀入血出,尹崇月青色的罗裙与他淡金色的衣袍上瞬间便绽开巨大的血红雾团。
“你……你疯了!”萧恪的眼泪不受控制,若是因为自己不肯听劝尹崇月便只能出此下策,他悔恨不已,只求时辰立即倒流,便是什么他都想舍弃不顾了。
然而在他怀中,尹崇月因痛苦而惨白的面容却带有一丝寻常总挂在她脸上的慧黠微笑:“皇上……你要大声地哭……大声的叫……把你的委屈都哭叫出来……说卢霆陌行刺皇上……我是救驾受伤……让所有人都知道……你……你懂我的意思吧……你一定懂我为什么这么做……对了……我还不想死……一定得救回我这个出不来好主意只能出此下策的狗头军师啊……”
说完她便彻底没了动静,栽倒在萧恪怀里。
于是薛平和陈麓都听到屋内的哭声喊声,对视一眼便冲了进去……
……
因皇上所命的禁军早在此处守株待兔,因此来劫狱的人一冒头便被抓了正着,余下人等逃的逃死的死,卢雪隐仿佛没事儿人一样坐在牢里,静静看着牢外的狱卒泼水擦洗地上血迹。
但这时裴雁棠却来了。
他面色极差,嘴唇发白,只命人开门,牢门开了进来后却半天说不出话。
卢雪隐素来了解裴雁棠,他小事虽爱小题大做,但正事从不马虎,于是问道:“朝中出事了?”
裴雁棠摇摇头,灰败的嘴唇动了两下,仿佛下定极大决心才开口:“是宫中出事了……尹贵妃……你哥哥在受召见时行刺皇上,尹贵妃及时救驾,皇上没有事……但贵妃……贵妃怕是不行了……”
卢雪隐只觉得之前全部的成竹在胸都化为泡影,仿佛一瞬间五雷轰击,只想逃脱此处,但却被裴雁棠牢牢捉住道:“你待在此处!现下太医还在救治,我也只知这些,若是有新的消息必然第一时间告知你……但是你不能离开。你如今的身份也不能进宫,就算进宫又能如何?尹贵妃身边自有皇上看护,你如何得进内苑?贤弟,朝堂眼下巨变,听说不少人都去了王尚书家中,你决不能自乱阵脚,真的风浪怕是来了……”
裴雁棠所说一切属实,朝中官吏听闻圣上遇刺贵妃护驾重伤,仿佛以水投油,顿时京中鼎沸。
大臣们全都愤怒了。
国家乱套了几十年,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太平之象,全朝文武上下又是教又是辅佐出一个看起来就很有明君胚子的小皇帝,这一路人人无不小心翼翼殚精竭虑,生怕他变得和他爷爷一样精神不正常,好在小皇帝成人后各方面都足够优秀,尤其在仁政上,竟连废太子的后裔都入嗣自己,与后妃也是情深义重,并非那般个性孟浪强硬的不稳定领导,有这样的人当皇帝,是满朝的福气。
但逆贼可倒好!他们有多谨慎,这帮贼寇就有多嚣张!原本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大家都忍忍,毕竟你们当年也确实受过委屈,即便是遇到和皇帝的冲突,朝中的风向也大多都是和稀泥,一是不想再动干戈朝野起乱,息事宁人想蒙混过去至少多些太平时日;二是怕皇帝忽然发作一发不可收拾,到时候再收回性子就难了。然而他们这么想,人家却不这么想!处处犯上处处闹,这两年简直变本加厉,把他们满朝文武对太平盛世的期望和努力成果当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