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崇月笑了笑摇头:“历朝历代更迭如冬去春来,宫室名字换了又换,只有这三处的脊兽都用一个制式,前五个与其他宫宇相同,都是一样的瑞兽陶塑,但蹲在最前,只差一步便要从脊檐尽头朝天而去的骑凤仙人,其实并不是仙人,是一个史书有记载的普通诸侯王罢了。”
薛平有些茫然也顺着尹崇月目光看去,宫宇飞檐之上,骑凤仙人栩栩如生,衣袂和胡须都临风飘扬,仿佛此时的乌云蔽日是他即将一步登天的阶梯。
“这个骑凤的是齐湣王,战国时期齐湣王被前来弱齐强燕阴出使的苏秦说服,去不断攻打侵占邻国土地,还吞并邻国宋国,过度消耗国力,最终导致当其他各国联军攻齐时,齐国曾经的邻邦因为都与齐产生纠葛,不肯相助,而刚刚与宋国一仗之后的齐卒疲敝不堪,也无力招架,最终齐湣王丢了都城四处逃窜,被人所杀。”
尹崇月是很会讲故事的人,薛平一旁侍奉时曾听过她给皇上讲各种史书里的典故,也听得津津有味,他知道此时尹贵妃不宜下床久滞,但也清楚她想说的话没有说完想做的事没有做到,是不会乖乖回去的,于是只好接上。
“这故事听着……并不吉利,那为什么他能坐上凤待在这么重要的位置。”
“齐湣王志大而骄,这是他个性里的死穴,也是任何帝王都绝对不能犯的错误。你看他骑着凤,看似要一步登天,实则是要跌落下来粉身碎骨。他觉得自己是天命所归千古一帝,便不顾形势广兴战戈,固然彼时齐国国力强盛,却也禁不住这般志向远大的消耗。所以,历代帝王都以此为警示,告诉自己以及子孙后代,至最高处后往往不是更高,而是跌重。”
说了这样多话,尹崇月即便之前一直坐在轿辇之上刚刚下来,也还是呼吸便得急促加重,仿佛用了大半力气才咬出每个字。薛平大为受教,却仍不住担忧,急忙让她靠挨自己站着:“娘娘若是要告诉皇上这个故事,我已经记下来了,这便立即去讲。”
尹崇月摇摇头:“这个故事皇上是知道的,但是我此时是要去告诉他,改如何用。”说完,她苍白虚弱的面容上居然浮现出一个绮丽的笑容。
薛平拗不过她,只得在天章殿前扶她进去。
天章殿门紧闭,内里似传出激烈的争论声。
“姚思延即便真的疯了,那也与逆贼来往颇深,若是追责轻纵,任何篡逆便只要说风言风语就能脱罪?更何况他本就是为逆贼灭口所杀,与圣上有何干系?”
是裴雁棠的声音。
他虽然很是同情姚思延,但亦恪守国法,而这话由他大理寺监丞说出,总好过皇上自己提出来给人留下不慈不仁的话柄。
之前他们大概在争论此事,因而在裴雁棠一番慷慨陈词之后,屋内便静了,似乎所有人都没法反驳他的话。
“虽是如此,朕心亦痛。这些篡逆连一疯人都不放过,荒暴至此,若是真让他们得逞,天下何辜?至于姚思延……他的罪便着刑部大理寺与督查院三司议定,再做身后追责。但记得查查他是否有家人,不可连累,还要多加抚恤。”
“圣明。”
萧恪说完,众臣齐声。
在这七八个人里,尹崇月却听到不止一个熟悉的声音,其中她最熟悉的,当然是那个最让她牵肠挂肚的混账。
卢雪隐……已经被萧恪放出来官复原职了么?
萧恪果然聪明,自己被卢雪隐的哥哥刺伤,他不但不追究连带,甚至还会宽宥无罪被连累的亲眷,并继续加以重用,这样一来愈发显得逆贼无道倒行逆施,而圣上则贤达英明,虚怀若谷。
不管先皇这人的真实面目到底如何,他确实是个好父亲,好老师。
尤其在皇帝基础教育上成绩斐然。
然后,话题便回到更严肃更迫切的问题上了。
“萧靖之事勿用再议。”萧恪的声音听起来比方才冷淡多了,“未免篡逆举他旗号有损社稷,便先将他收回东宫,暂停课业。”
果然,尹崇月心想自己来对了,萧恪这个天下绝顶聪明的人,总是过不去的,便是自己心底深处的那道坎儿。
不过没关系,她已经到了。
尹崇月用力去推门,吓坏了薛平,他以为娘娘就是在这听听,然后会像从前一样从偏殿藏书阁偷溜进去,等问政结束再谏言陈词,谁知她竟然如此莽撞!
不过如今的薛平对尹崇月已是从防备到担忧再跨度到崇拜和敬意,尹贵妃做这件事必然有她的理由,于是薛平不再多想,替她推开殿门、唱驾。
“皇上,此事万万不……”
“尹贵妃到。”
尹崇月笑了笑摇头:“历朝历代更迭如冬去春来,宫室名字换了又换,只有这三处的脊兽都用一个制式,前五个与其他宫宇相同,都是一样的瑞兽陶塑,但蹲在最前,只差一步便要从脊檐尽头朝天而去的骑凤仙人,其实并不是仙人,是一个史书有记载的普通诸侯王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