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都是死里逃生,经此一役, 命运仿佛像是纠缠在了一处。
“太后发现了你……你是女人, 我情急之下没有办法, 只能和盘托出。”两人松开后拉着手依靠卧榻聊天, 自从宫变以来, 她们根本没有机会这样对谈。尹崇月第一件事便是捡最要紧的说, “当时我不该先走的, 若是我在, 太后也不会发现这件事。”
她以为萧恪一定为此烦忧, 可他却好像没事儿人一般十分平静摇了摇头:“有些事再怎么未雨绸缪也想不着防不到, 你我都没提前知晓世事的能力, 我又怎么能怪你呢?”
“我听薛姐姐说,逆贼大部分都伏法了?”
“大部分而已。”萧恪冷冷一笑,眼神里满是冰凉的冷酷神情,“徐家那对父子见情形不对却自裁了,禁军到他家扑了空,临了还想给自己留个好名声,当真是书香门第的好教养。”
尹崇月当然听得出里面的讥讽,她也觉得这两个人临死还要恶心一下萧恪,真是烦极,只是想到徐荧真,她又有些不忍道:“太后……终究是最后帮了我们,更何况不连累你孝礼名义上的母亲也是个好名声,就别再在宫里大动干戈了。”
“我当然知道。后来发生的事我分别听陈麓、裴雁棠、薛平还有你的好男人卢雪隐讲过四次,他们所述基本完全一致,如果不是太后,我俩根本活不到现在,我再怎样也不会恩将仇报,更何况她愿意顺我的意本就是天大的好事,为以后省去不少麻烦。”萧恪改去方才的阴鸷神情,换了副略带娇俏的柔和笑容,“太后后来和我说,她本是不会帮忙的,但是你让她改变了心意。”
“她……她都和你说什么了?”根据尹崇月从小在社会上混所经历见过的经验,婆婆和老公背后讲媳妇,一般都是好话少的。
“夸了你,然后又警告了我。”萧恪谈及徐荧真是不冷不热,也看不出他是怎样的态度,“只是她知道了这件事,我心头总好像悬了把剑。然而此时我们的命运绑在一处,徐家已无,她只能仰仗我和宫中尊荣,我想她也不会轻举妄动。”
帝王卧榻之侧怎容他人安枕?这个道理尹崇月很小的时候就学到过,然而此时亲自面对却仍然觉得心中惶惑不安,有朝一日,萧恪也会这样对自己么?
但虽然经历行刺与宫变,看起来萧恪还是蛮正常的样子,将来……应该也不会吧……
是夜,她们依旧如平日一般谈笑,但入夜时分,尹崇月却感觉出异样。
萧恪频频梦中惊呼,满头大汗苏醒后便紧紧抱住她不肯松手,便是这样半夜睡不着,只能等鸡鸣报晓实在熬不住了浅眠一会儿,又要赶着处理朝政。几天下来人已是在崩溃边缘,尹崇月不顾其反对,硬是以自己睡后惊厥频频苏醒为由命太医院熬了药,夜夜给萧恪灌下去,他才好眠许多,只是仍偶尔在睡梦中踢打大喊。
他幼年便经历过极其惨烈的宫变,亲眼看见哥哥尸体被叛军挑在戟锋之上招摇过市,因此成了多年心结。这此又自己经历险境,中箭负伤,再冷静沉着的人也要勾起阴暗记忆。纵然萧恪日日问政十日大朝照旧,在群臣面前的威仪不减,可在尹崇月身边时,偶尔他会为了突然出现的一个小声音紧张,也习惯在夜里紧挨着她才能入睡。
尹崇月极是担心,倒是萧恪安慰她不必多想,经历了吓人的事儿,总要缓一缓才行,别小题大做,万一趁着朝野内一个不稳又给外人知道,他岂不难做?尹崇月觉得朝局的事还是萧恪看得明白,便也不再逼他。
萧恪用极其古怪的表情给她说,你伤好了是不是该关心一下咱们孩子的功课了?尹崇月一拍脑门表示差点忘了!可转念一想,不对,萧恪笑得那么坏,一定没安好心。不过其实也不用深想或是直言,她略微思量便知萧恪又是给她创造机会和卢雪隐见面。
这么大度的好男人上哪找!
然后她就马不停蹄朝东宫跑。
后面是萧恪的怒骂声:“见野男人跑得比救我还快!”
其实尹崇月知道,萧恪一点也不小气,他只是深恨尹崇月不懂欣赏,在他看来,即便自己是女扮男装也一样仪表非凡丰神俊朗,抛开他是皇帝的身份不谈,满朝文武勋贵世家的姑娘见过他,那都是脸红到脖子根的,足以证明他确实相貌不凡。然而尹崇月却看上他心中百倍不如自己的卢雪隐,不分朱玉瓦砾,当真可气!
所以他即便如今对卢雪隐再没从前佞臣说的芥蒂,仍是有股梗着脖子的较劲感。尹崇月曾安慰道,要是卢雪隐是女人,肯定不如你漂亮的。
两人红着脸气鼓鼓看着对方, 却忽然在对视中笑出声来, 抱作一团后, 又悄无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