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跳起再摔,尤其摔在石阶上,肯定是疼痛的。朝烟虽然喜欢看这样的演戏,可不喜欢看人伤身,连忙叫停,令人给了不少赏钱,也问“大嫂可摔疼了?”
那扮鬼的老妇人摇头:“不疼不疼,老妇摔惯了。”
她身上并无厚衣,粗布上有好两个洞,面目也饥瘦,眼下的乌青十足。
朝烟又问:“听大嫂口音,不似汴京人?”
老妇人道:“我几个都是忻州人,这几日才到京城来的。”
“忻州?”朝烟觉得奇怪,“一千来里地,大嫂们怎么到京城来了?”
几个老妇人说来就要流泪:“小娘子不知,约莫十几日前,忻州地震,压死了十万人。屋舍塌了,孩子死了,我们几个老婆子抢不着赈灾粮,只好跟着人到汴京来讨口饭吃了。”
“忻州地震?”朝烟愣住,“死了十万人,这么大的事,怎么汴京一点消息都没有!?”
老妇人也哭:“许是奏章还没送过来。我们逃来,比大老爷的奏章送来可要快呢。”
朝烟于是便叫人去把厨房里的那些成菜拿出来,分给几位老妇人吃。先前送神时,要用几样供菜。为防万一,供菜都是做两份的。每样菜剩下的那份现在都在厨房里,刚好派上用场。
老妇人们感激不尽。
朝烟也再给她们指路:“你们要打夜胡,不如往城的东北去。那里过潘楼街再往北,就是马行街。马行街上员外多、富户多。我这里这条街叫做州桥投西大街,虽在州桥边上,也离景灵西宫近,但这厢多是官员府邸,能给的赏钱不见得会比员外郎们多。你们不如去马行街。”
“多谢娘子指点!”老妇人们连连道谢,吃了东西,就去马行街了,要趁着天黑之前赶到。
交年不曾有出外作客的传统,晚膳办的是家宴。
朝云的咽喉药已经停了,她自个儿说是已经不疼,桌上的炒菜也敢多夹几筷。
除了几个贴身伺候的女使们要在主桌边布菜之外,还有其他几桌饭菜摆在了后厢房,是给剩下的下人们凑在一起热闹吃饭的。难得有这样主仆都放松的时候,朝烟忙活了一天,总算也把家宴布置得无有差错,终于放下心来吃菜说话。
李诀先夸女儿安排得当,又叫朝云不要整日把自己关在山光阁里,没事也该跟姐姐一起学一点管家的事。王娘子在边上腹诽:大人怎么不说跟我学学,我管家也是好手啊。
朝云笑笑,说一声“女儿知道了”,也就当自己听过。她想出门时自然会出门,不想出门时,任谁来说都是无用的。
李诀当然坐在主位,朝烟和李莫惜分坐两侧。朝烟边上坐了朝云,李莫惜边上坐了王娘子,王娘子边上破天荒地坐了姜五娘。这也是李诀头一回和姜五娘同席吃饭。大抵因这个交年夜是全家多年来第一次有了个团圆的一顿,既要团圆,便团圆到底,把姜五娘也给叫上了。
旁人不了解姜五娘,但朝烟和李莫惜是顶知晓她的。
她不是大家娘子,也不是小家闺秀,身上市井气颇重。不似朝烟那样,虽爱市井也多有涵养。姜五娘的市井气早就照射到了她举手投足之间,说话、吃饭、行礼、桩桩件件都没有什么大家规矩。亏得这是在李家,李诀不是个刻薄的家主,府上也没有什么刻薄人,若是她进的是别人家门,早就被当家主母,或是别的地位比她高的人罚规矩罚死了。
桌上别的几个人吃饭都斯斯文文,就连武将人家出身的王娘子,也是一勺一箸轻嚼慢咽,唯她一个吃得像山大王,菜是大块大块地夹。
朝烟好几次抬头看她,目示她收敛些。姜五娘每每看到,就停一会儿。但本性使然,不出片刻,又是大口吃肉的模样了。
李诀对于自家的小辈向来纵容,无论是自己的长子还是两个女儿,更也把这份纵容心普及至儿子的身边人身上。自己的孩子什么样子他最清楚,早年间,长子李莫惜也是个汴京城风流儿郎,他曾屡次派罗平到西鸡儿巷的妓馆里头把长子拖回家。好在李莫惜虽放浪形骸,读书上却肯用功,不愿当蒙父荫的衙内,自己考中了进士。故而李莫惜成婚后不足月,就要纳个平民女子入门,李诀也是同意的。因他知晓,李莫惜做事会有分寸。
纳了妾后,李莫惜果然不再出门寻欢。虽去赴任时带的是妻子王氏,并不带妾姜氏,可也足见姜氏让李莫惜好好收了心。
不过是一顿饭,姜五娘怎样吃,李诀也不去管她。
饭吃完,这一日也算过去了大半。
朝烟把家里所有的下人,除了看门的几个之外,统统叫到了正堂,让秦桑给他们发小灯。
这跳起再摔,尤其摔在石阶上,肯定是疼痛的。朝烟虽然喜欢看这样的演戏,可不喜欢看人伤身,连忙叫停,令人给了不少赏钱,也问“大嫂可摔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