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阿姨起身继续打扫。
余洁本想叫她去医院照顾儿子的,但是想想还是决定先打电话给检察官朋友,问问情况再说。
第二天早上,余洁起了个大早、叫了辆出租车去贾阿姨的儿子住的医院看望了他。到那儿一看,她的鼻子有点酸了。虽然眼睛上缠着纱布,但是从他的鼻子、嘴唇以及脸型来看,应该是个漂亮的男孩子,她无法想象将来的他脸上镶嵌着一双失焦的眼眸会是什么样子!而且,更让她伤心的是他强打起的精神、硬撑着的坚强……都让她更加恻然。
她狠着心肠、细问了一下他加班前后的很多细节,男孩子条理清晰地一一作答。听他的谈吐她就知道,眼前的这个男孩子虽然顶着农民工的头衔、但却是个胸有大志的孩子。临走时,她一冲动、给了一个连她自己事后想想都后怕的承诺:“我一定会帮你到底的!”
男孩子艰难地扯起嘴角、浮起一丝笑意,点点头道:“谢谢你,余小姐!好多年以前我就想给你写信,谢谢你这么照顾我妈、照顾我和我妹妹。”
余洁的眼泪涌进了眼眶,连忙扭头走了。
爸爸还教导她:言必行、行必果。
为了那句承诺,余洁拉着她的检察官朋友和一个报社的朋友断断续续、四处奔走了近一个月的时间,明查暗访、收集证据,期间又陪着贾阿姨和她从乡下赶上来的女儿一起到事故单位去谈判了多次,未果后又写信到市府□□办、请求政府职能部门介入,最后还出钱为贾阿姨的儿子雇了一个专攻劳动纠纷的律师做法律顾问。
这件事拖了大半年,后来在法院的调停下,双方当事人终于达成了具体的赔付协议:扣除了住院、治疗等费用之后,贾阿姨一家共获得十一万余元的赔偿。
余洁对这个结果一点都不满意,但是从法院出来后、检察官朋友无奈地告诉她,这几乎已是一个农民工所能得到的最高的工伤赔偿了。听了这话,余洁怒了……她很少会情绪失控!指着贾阿姨一家三口渐行渐远、蹒跚而去的背影大声问:“看看那个男孩子,今年他才二十三岁都不到,靠这点钱他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检察官朋友叹了一声,没说话。
这件事过后没多久,贾阿姨便辞去了所有的钟点工作,陪着残疾的儿子回了老家。离开前她告诉余洁,她已跟儿子商量好了,过段日子就托人介绍他去一个老乡开的按摩店的那里学盲人按摩的手艺,将来在她老了、百年之后,儿子也不至于会没饭吃吧?
余洁听了又是一阵心酸,塞了五千多块钱给贾阿姨……之所以会有零头是因为她把皮夹里所有的钱都掏给了她,而且事后也老是会后悔没有在家多备一点现金!
两个人像是打架一样地闹了一会儿,贾阿姨终于扭不过余洁的坚持、把钱收下了。
余洁还跟贾阿姨说:“你儿子日后要是还到上海来,叫他打电话给我,就让他认我做姐姐、我会照顾他的!”
贾阿姨哭着点头,说只是回去一段日子、等儿子学会生活自理了,还回来给她当钟点工。
余洁点头、送她出了门、进了电梯,回来之后就坐在沙发上嚎啕大哭了很久。
谁曾想,那次和贾阿姨的告别竟是永别。
后来余洁知道,贾阿姨回到老家后、不到一年的功夫,就因积劳成疾而过世了!
然后又过了三四年的功夫,余洁已渐渐淡忘了这件事,但却一直记得那个男孩子失焦的双眸和他蛮特别的姓、很文雅的名:商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