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景微微惊错,“那图纸的确是我给他的, 他是喜爱工学之人, 说是想看看近几年的河渠工图, 我没想到他会派人去炸苏都城的西渠……”
姜如倾往前一步, 目光炯炯锁视着他:“你的一个没想到就会要了三万百姓的命!顾景,你虽不参与党派之争, 但既已身处朝堂,怎可能独善其身?不出意外, 白束这两日应会上供,反咬你一口为同谋,届时顾家上下几百口的身家性命皆因你的一个没想到而亡!”
顾景往后踉跄了两步, 他没接触过如此复杂又棘手的事,生性单纯,从未想过被人当棋子, 一时间唇色苍白:“可我没想着害人,我只是想跟他分享西渠工图的完美,他怎么会……”
姜如倾看着他, 叹了口气,他和裴文箫看上去都是凉薄淡漠之人,但裴大人是因为看透世故, 看清人心, 才这般清冷。
而顾景恰恰相反。
他一直以来缩在自己的壳里, 屏蔽一切外界不利的信息, 凉薄只是他的保护色罢了。
姜如倾缓声说道:“水不试,不知深浅,人不交,不知好坏,我相信你并非出于恶意,可现在有人就想将你往悬崖上推,你还不赶紧避让么?
她看了眼不远处的侍卫,轻语道:“顾景,玉扇在你手上并无实用,反会带来其他灾祸,你交给我,放心,我和裴大人有办法护你,护顾家。”
顾景抬眸,看眼前的这个娇柔女子,方当韶龄,但却有着超乎这个年纪的稳妥庄重,而且对魏国朝政有着难得可见的洞察力,不由自主地让人信服。
他紧握袖摆的修指松了松,那翠绿的扇穗子就从袖内飘荡出来,玉扇也跟着从他掌间滑落,他一把握住,姜如倾眼尖,也瞬时抓住了他的云纹宽袖。
四目相对,宽袖内波谲云诡。
袖下的玉扇,顾景持着扇头,姜如倾握着扇柄,两厢都在暗自较力。
姜如倾眸色冷厉:“顾侍郎,你还有何担心?”
顾景毕竟是男子,力量大些,将玉扇往自己这边一拉,指尖已挪至扇柄,紧挨着姜如倾的纤指,寒声道:“不得不承认,姜公主是个诡辩高手,差点将我绕进去。你说得没错,白束可以供述我是他的同谋,但顾某也不是吃素的,他既然要倒打一把,我也可以呈述工图乃是他所窃,毕竟也无人可以作证我将工图给了他,工部也没有借赁记录,而顾某只要伪造一个西渠工图缺失被窃,就可以将脏水泼出去。”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好计策,看来之前确实是小看他了,姜如倾被顾景在袖内的指节层层逼退,稳了稳心神,他虽少与人打交道,但并非不懂权衡之术,这头脑若善加利用,定大有作为。
顾景的修指继续沿着玉扇继续往下,声色低沉:“我不会将玉扇交出去,小王爷上台,靖安侯府就会倒,光蛊惑先帝残害同胞手足就够灭九族了,再加上计划谋反,靖安侯爷必会死无葬身之地,俊书定会跟着受连罪!姜公主,你是大齐人,恐怕不知连罪的刑罚,那是受绞刑!我不会眼睁眼看着俊书上绞刑架!”
语气中遏制不住的愤怒。
姜如倾已被逼得退无可退,只能揪着扇穗获取一息玉扇的魂。
她抬眼,眸色是一片沉静,仿若一汪澄澈碧水,能让人渐渐平息怒火,她说道:“顾侍郎,你有智有谋,我很是佩服,可你就能眼睁睁地看着靖安侯爷继续肆虐横行么?你就能罔故天下苍生于不顾么?”
顾景的唇角抿了抿,指尖有所松动,想来刚刚的那番话对他是有触动的,姜如倾缓缓上移,重新占据扇柄之位。
她突然就明白了,顾景并非不想为官,不然他就不会担工部侍郎。他有为民之心,但又不想将自己弄脏,便在官场边缘远远看着,韫椟而藏,等待一个真正的贤主出现之后,再全心辅佐。
姜如倾继续劝慰道:“你和靖之其实是一类人,皆是乐民之乐,忧民之忧的人,你心里明白,新帝非贤主,靖安侯爷也不是,小王爷上位,我虽不敢肯定是太平盛世,但定会比现在的要清明,顾景,松手吧,把玉扇给我吧?”
顾景眸光缓和了一瞬,突加大掌中力道,喉间哽塞:“可我只要俊书活下来!我可以一辈子碌碌无为,也不管你们谁做皇帝,我只想要俊书能活下来!”
姜如倾感觉袖袍中的玉扇要被捏碎,忙温声安抚道:“我知道你对俊书的情意,既然我说能保下顾家,那俊书我们也会想办法保下,绝不会让任何一个好人枉死。”
见顾景神色略有缓和,她继续说道:“但有句话,想告知顾侍郎,无论表姐想不想站出来,都是她自己的选择,我们谁也不能替她做抉择,希望你不要阻拦,这是她的坦荡和体面。”
顾景微微惊错,“那图纸的确是我给他的, 他是喜爱工学之人, 说是想看看近几年的河渠工图, 我没想到他会派人去炸苏都城的西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