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天气已经很冷了, 只有回到内室火炕上,秦德威才会摘除一切面具,躺在炕头长吁短叹。
徐妙璇疑惑的问道:“正当得意之时,夫君为何忧叹?”
秦德威慨然道:“举世皆浊我独清, 众人皆醉我独醒,是以忧叹。”
徐妙璇也不是政治小白,还是不明白:“大礼议不是已经过去了吗?”
秦德威翻个身,有点悲凉的说:“你们又哪里知道,真正的凛冬将至啊。”
乐观的人们哪能知道,嘉靖朝乱世即将开始。
大臣本以为执拗于大礼议的皇帝已经很烦人了,但好歹都是过去式了。
可今年以后,大臣们才明白,执拗于修仙的皇帝更踏马的烦人!
徐妙璇用力将忧国忧民的秦德威扳了过来,“就是凛冬今晚到,你也别想逃避!按你的说法,现在不是安全期,这几日不许偷懒!”
时间走向了年底,按照惯例,各衙门渐渐进入了清闲放松模式,只等着到了十二月后,就准备封衙过年。
吏部右侍郎兼翰林学士张潮结束了使命,从外地返回了京师。秦德威怕出意外,出了京城来到通州迎接。
当晚张老师会在通州过夜,秦德威便有了时间与张老师沟通。
没别的意思,就是秦德威实在不放心,要看看张老师思想有没有变化。
毕竟张老师离京之前想当诤臣的想法有点可怕,实在不行,不换思想就换人,秦德威也是做了最坏的打算。
见过礼后,秦德威懒得寒暄,主动问道:“老师知道消息了吗?”
张潮面无表情的说:“回程时沿途所遭遇招待,比去程时隆重了十倍,我岂能不知?
我活了五十多年,从来不知道,做官还能这样做的,感觉什么都没做,也能连升数级。”
秦德威由衷的赞叹说:“那是因为张学士你有一个好弟子啊。”
张潮:“”
秦德威又对张学士勉励说:“好好做,礼部尚书未必就是终点,内阁大学士也未尝不能期待。”
张潮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狠狠的说:“被送出京时,我本来有断绝师生关系的想法,然后辞官走人!”
秦德威礼节性的大惊失色了一下:“老师你怎可如此!”
张潮继续说:“后来老夫悟透了,老夫不能那样做,必须要保留有用之身和师生关系。”
秦德威大喜过望,连忙称赞说:“看来老师你真悟透了!没错,必须要保留有用之身,不然何以待将来?”
所以为了师生关系,就放弃犯颜直谏吧,先自保再说其它!
然后又听到张学士说:“老夫看透的是,像你这样肆意妄为人,若无约束,必定要成为治世之能臣。
所以老夫必须为了你而保留有用之身和师生关系,这样才能对你有所制约!
放眼朝中,也只有老夫具备这样资格了,这就是老夫的责任!当年老夫将你取中时,就埋下了今日之宿命啊。”
秦德威愕然片刻后,忍不住伸出大拇指夸奖说:“老师你的心理建设做的真好,堪称一代大儒了。”
甭管用什么理由当遮羞布,张老师能自我说服就行。
次日秦德威陪着张潮回了京城,然后张学士接了诰书,从翰林院搬到礼部上任了。
从此以后,张学士就是张尚书了,尊称为大宗伯,雅称春官也可。
在大礼告成之后,大臣们都以为嘉靖皇帝肯定要踌躇满志,积极奋发一下,然后先过个好年。
却不料,嘉靖皇帝整个十一月都没再上朝,甚至都没出现在大臣面前,连最大朝仪之一冬至大朝都取消了!
这下所有大臣都明白,肯定出什么事了。
然后就传出了消息,嘉靖皇帝的生母蒋太后已经进入病危状态,无数道士在宫中为蒋太后祈福,连皇帝自己都亲自下场斋醮,哪还顾得上朝政。
这几年入朝的新人可能不知道,但老人们都清楚,蒋太后对嘉靖皇帝有什么意义。
当年大礼议时,嘉靖皇帝一个新人少年与朝中元勋宿老抗争,很大程度上就是蒋太后给与的勇气,蒋太后就是嘉靖皇帝的精神支柱。
在满朝关注中,到了十二月初四,蒋太后驾崩,结束了从京师到安陆,又从安陆返回京师的传奇一生。
嘉靖皇帝发自内心的伏地恸哭,几近昏厥,夏言等内阁大学士和张潮等礼部官员几次搀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