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玘似是生出兴味,又道:“你阿吉会医术?”
“不止。”阿萝道,“他还会好多东西。”
提到蒙蚩,她来了劲,索性席地而坐,转眸看向魏玘,就此聊开。
“他会捕猎、耕地、蓄养家畜,会读书、写字、给我讲故事,还会做好吃的饭菜呢!”
说这话时,阿萝眼眸含光,两枚梨涡凝在唇角,比从前都要神采奕奕——这幅模样,似一枚小巧可爱的豆点,映入魏玘夜般的瞳仁里。
魏玘低眉,又道:“这些事,他都教过你?”
阿萝点头:“是呀。”
若无他人教导,只她一人独居,怕是连话也不会说。
顺着魏玘的话头,她自然而然地想起往事,小脸一纠,有些委屈:“阿吉教我的时候,对我可凶、可严格了!我最初学写字时,他老是打我手心。”
魏玘支颐,缄默聆听,忽觉指间一凉。
低头看,便见青蛇缠绕——不知何时,阿莱已爬上他手,竟是半点也不惧他。
罔顾魏玘与青蛇如何,阿萝仍絮絮说着:
“我刚学耕地,不小心把菜苗踩坏了,气得阿吉打了我一顿。他说菜苗有限,叫我好好珍惜。我那时不懂,还以为芥菜是凭空从地里长出来的呢。”
“除了耕地,阿吉教我念书,也特别紧张。他起初还会带我读,后来就让我成天念,逐字逐句、逐页逐篇,我眼睛都要看花啦,都不能休息。”
“还有,我最初学煮菜的时候,好多菜都分不清楚……”
她说得兴起,几乎将与蒙蚩相处的细节悉数倒出,尽是日常琐碎事。
魏玘把玩青蛇,边听她说,边散漫想着。
听上去,蒙蚩是个严父——这倒与他肃王府内的周王傅[1]很像。
他十五时出阁,受越帝恩准,亲择王傅,相中了前监察御史周文成。周文成古板正直,不顾他皇子身份、亲王颜面,常横眉冷眼,待他没个好脸。
可他与周文成,同阿萝与蒙蚩,到底大有不同。
周文成厌他,但始终没有离开。而蒙蚩不厌阿萝,如今却不知去向。
“不过——”阿萝突然话锋一转。
魏玘觑她,看她食指点唇,又是那幅若有所思的模样。
“阿吉有时说的那些话,确实叫我听不大懂。”
魏玘随口道:“譬如?”
阿萝眨眼,道:“他总说,来不及了、快一些之类的。”
魏玘眉峰一挑,便听她又道:“我想,他大抵是想我快些长大。可这总得慢慢来才行呀。日子都是那样过,我也不能一口气就长得比竹子还高。”
末了,阿萝抿唇,一时悲切难捱。
过往十余年,她只与阿莱说话,而阿莱没有神智,多是她独自倾诉。如今朝着魏玘,有了反馈,她说得更多,情绪自然也更难抑制。
她垂首,道:“我也想过,许是我长得太慢,才叫他走了。可他应当不会骗我的,说要远行,就是去远行,只是时间久些罢了……”
听出她颓丧,魏玘不语,半掀眼帘,注视着摇曳的火光。
二人一时无话。只余红烛泣泪。
良久,魏玘打破沉默:“你阿吉何时走的?”
阿萝一怔,才答:“我五岁时。”
魏玘淡淡嗯了一声,又道:“他给你留了什么?”
阿萝不知魏玘何意,眨眼,道:“留、留了……好多书,好多鸡,好多羊,好多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