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觉杜松在笑,阿萝面颊一热。
她收臂,挽起双手,十指连绵纠缠,局促不安。
“对不起。”阿萝小声道。
她以为,真正的马车或许本就推不开窗,而她没出过院子、没坐过马车,确实见识短浅。
杜松闻言,忙敛了笑,摆手道:“阿萝娘子,您可折煞小人了。”
他在肃王府侍奉多年,最是清楚:对待肃王相中的人,纵使不喜,面儿上也要恭敬些。况且她这嘴上没个把门儿的,真顺着她说,怕是又要被卖了。
“应是小人开罪了您,是小人伺候您不周。”
杜松这两句巫语,说错了不少词,听得阿萝云里雾里。
可她方才自觉犯了错,此刻也心虚,不敢怀疑对方,只好低下头,不去接话。
似是知她情绪低落,青蛇钻出,仰首盯她。
阿萝与之互凝,见它眼珠黝黑如豆、和从前一样,不由稳住心神。
她抚摸蛇首,道:“阿莱,你高兴吗?”
阿莱蹭了蹭她的指尖。
阿萝莞尔,心绪愈加晴霁。
她想,阿莱应当是高兴的。它是翠青蛇,本能来去自如,却认她为友、因她而留在竹屋。如今,她与它终于离开院子,再也不受孽力约束。
阿莱会紧张吗?是否和她一样,期待又翘望?
阿萝无从得知。但不论如何,她与阿莱终于要走入这天地、开始新的生活了。
……
往后,阿萝都在马车上度过。
她知道魏玘要带她去上京,便依从前知识,将这趟行程视为旅行——无非是走走停停,或是前行、或是歇脚,而上京城就是她的歇脚地。
对于不下马车这事,阿萝并未多心。她想,自己未曾旅行,而魏玘与杜松都是外头的人,见多识广,只随他们安排就好。
不过,她虽与魏玘同行,却一眼也没见到他,着实奇怪。
又过去三日,马车终于驶入上京城。
阿萝正在读书,忽听车外熙攘非常,像有千百张嘴同时喧哗,一字一句却模糊又陌生。
她受惊,不知此刻身处何方,失手摔落手中书籍,被杜松拾起交还。
“阿萝娘子,莫慌。”杜松道,“再等一等,应是快到了。”
阿萝怔怔点头,心中似有鹿撞。
在书里,她读到过上京,知其乃越国都城,有不少人居住,却不曾料到上京会如此热闹。
对她这等反应,杜松熟视无睹。
这三日来,他伺候阿萝起居,对她基本有了定论——乡野丫头,没见过大场面,皮相好看,但不会说越语,脑袋也不灵光,还爱和蛇讲话。
在他看来,哪怕阿萝吓得直接晕厥,都不算奇怪。
二人不再说话,只任马车前进。
过了一阵,外头的动静渐渐平息。待到马车颠簸一下,周遭便彻底沉寂下来。
“笃笃。”有人在外叩击车架。
杜松扬眉,在马车停稳后,起身下车,将阿萝一人留在车内。
车外响起攀谈声。听上去,似乎是杜松与一位老人。阿萝听不懂二人对话的内容,只在车里等待,与阿莱玩着绕指的游戏。
杜松与人说完,返回马车,重新与阿萝相对而坐。
马车再度行驶起来,片刻后,悠悠转停。
——这一次,似乎是正式抵达。
杜松率先下车,立在门边,顶着帘,笑道:“阿萝娘子,到啦。”
阿萝一听,莫名紧张。
她提息,抬手抚上心口,终于做好准备,随杜松走下马车。
刹那间,盎然的春景映入眼帘。
阿萝站在马车边,望向面前广阔的平地——道路铺有石板,各处栽有繁花与绿树。不远处,还筑有圆形的花圃。而在花圃之后,典雅的屋宇岿然伫立。
从前,她读过不少越国诗词,仅在字里行间,想象着越国景致的模样。
她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真能亲眼看见。
阿萝情不自禁,走到花圃前,睁大双眸,观察道:“这是牡丹吗?还是月季,或是芍药?这个呢?这个是棣棠吗?”
她又辗转,走到一旁的树下,惊叹道:“这是桂花吗?当真能飘香十里?这一树是琼花吗?真好看,像雪做的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