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陈家丞听罢,并未作答,神色愈沉。
阿萝见状,虽有不解,但也不敢多问,等待良久,终于听他开声——
“娘子,请恕老仆不敢妄议贵主。”
阿萝颦眉,心生失望,正要答,却听陈家丞又道:“可有些事,娘子理当知道。”
“娘子昨夜晕厥,是殿下将您一路抱回配殿。彼时,殿下右手受伤,鲜血淋漓,却唤太医优先为您诊治,弃自身伤势于不顾,粗略包扎便罢。”
“此后,殿下守在您身旁,生怕您再有异样,几乎整夜不曾合眼。”
至此,陈家丞收声,只摇头,似在叹息。
他不知阿萝经历,又侍奉魏玘多年,自然偏袒肃王,想阿萝太过愚钝——肃王恩宠盛极,自当感恩戴德,她言行如此,未免太过不知好歹。
“若殿下不曾与您说过什么,那您想做什么,就什么吧。”
陈家丞低头,自怀里取出一卷软图,递给阿萝,又道:“这是肃王府的舆图。”
“您往后少不了在王府走动,若是无事,不妨熟悉一二。”
……
直至亥时,魏玘终于回府。
与阿萝分别后,他离府入宫,受君王盛怒——肃王夜入陈府、威力缚人一事,已传遍上京,引得御史忙碌百般、弹劾无数。
万幸是,他早与越帝奏过遇刺一事,又于陈广原处取了画押的口供,再加皇子之身本属越刑八议,倒也将此事勉强对付过去。
可惜,川连将陈广原押送大理寺后,不多时,便听人突染恶疾、暴毙而亡。想来应是太子党羽为防陈广原口风不严,才卸磨杀驴、将其毒害狱中。
至此,陈府之事告终,阿萝的踪迹也暂未暴露。
魏玘下马,将缰绳递于小厮,穿过裕门,一壁行路,一壁思索后续。
如今,他正处风口浪尖,此后必须谨言慎行,不得再有出格,否则处境定会更加危险。至于昨夜所得的茶寮线索,只能暂且不表。
不远处,陈家丞静候贵主,甫一见他,便迎上,跟随身后。
万籁俱寂,二人前进,行于游廊。
魏玘身心俱疲,思索半途,终于按住心绪,松懈神智。
他转眸,目光散漫,扫过夜幕之下的王府,只见春夜露重、灯火辉明,远远看去,唯有谨德殿配殿处,沉寂无光,黢黑一片。
场景似曾相识。昨夜,在寻香阁,阿萝走后,他见过如此黯淡。
魏玘淡淡收回目光,默了片刻。
他道:“家丞。”
陈家丞道:“殿下吩咐。”
魏玘道:“阿萝今日做了什么事?”
陈家丞会意,道:“如殿下吩咐,已将舆图交予娘子。娘子在府中逛过半日,之后便留于后花园中。为防惊扰娘子,老仆并未靠近。”
魏玘笑了一声,低沉,干涩。
他的口吻却上翘,只道:“盯紧了,许是要逃。”
“她机敏,难保不会寻找蒙蚩,有心带蒙蚩一路逃出王府,离本王越远越
好。”
陈家丞听出他话里风凉,一时沉默。
片刻,才道:“殿下,可要去配殿寻阿萝娘子?”
“不必。”魏玘道。
他挑眉,又沉,藏下几分寥落,只道:“本王不爱自讨没趣。”
何止自讨没趣?她留在这里,没有半分是为了他,只怕此刻已对他恨之入骨,巴不得一辈子不要与他相逢,跑到天涯海角,千万别被他找到。
“回谨德殿。”他道。
陈家丞无奈,不好僭越,只得应声称是。
二人一路前行,逐渐接近谨德殿。
殿前,典军威仪,两簇灯火静静燃烧,透不出半点生机。
魏玘越走越近,忽然,停住脚步。
一道小巧的人影驻足殿前——纤弱,细痩,着了白裙,像一树轻盈的梨花。
阿萝听见声音,回过头来。
魏玘看见,她挎着藤筐,眸光微烁,似有碎星凝聚。
“魏玘。”阿萝道。
她的声音很轻,盈于晚风,像在漂浮。
“我给你上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