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的去处,小人自会保密。虽不知您与殿下有何纠葛,但……愿您一路平安顺遂。”
言罢,杜松闪身,不过眨眼,已跑没了踪影。
阿萝滞怔,缓缓低眸,望向钱袋,见其七穿八洞、满是缝补痕迹,只觉心头一涩,往日种种也重现眼前、纷至沓来。
在肃王府,她的羁绊岂止魏玘——杜、川、周、聂、陈等,都曾照拂她许多。
她空空地到来,却能满满地离开。
阿萝提息,藏起细小的哽咽,又拢臂,抱紧包裹,退回殿内。
“笃。”殿门再度闭合。
配殿外,一片白月之下,无边的萧冷在展开。
……
次日清晨,阿萝动身离府。
王府中人知她要走,凡是受过她帮助的,尽数赶往后宰门,亲自为她送别。是以后宰门处,人声沸腾,哀哭戚戚,更有不舍连绵。
与之不同是,大成殿内尤其静寂。
魏玘执笔,立于案前,正临大家拓本。
除却他,唯有陈家丞,携三两仆从,侍立在旁。
“沙。”笔尖徐缓滑动。
魏玘沉眉,望向纸上勾锋,视线岿然不动。
殿内窗棂未合,恰有朗光游离,描摹他眉宇,线条却冷峭如冰。
沉寂间,只听老仆道:“殿下。”
魏玘不应,恍若未闻。
陈家丞见状,神色更显忧虑。
昨夜,他眼看魏玘与纸船为伴、彻夜未眠,不禁感慨万千,想肃王尊贵显荣、威仪迫人,两次露出寥落情态,均因同一人而起。
此间心意真切,却只被其裁入眉峰,半点也不曾宣泄。
陈家丞本欲请示魏玘,是否要为阿萝送行。可这太过僭越,万不该由他开口。
只得试探道:“殿下,娘子正在裕门,即将动身。”
魏玘落笔不停,沉腕下行。
——是写一静字。
陈家丞暗自叹息,又道:“王傅已为娘子联络车夫。行程具体,便由娘子自行沟通。”
魏玘仍未抬首,只淡淡嗯了一声。
他气息沉敛、低稳,不透分毫情绪,令人难以捉摸。
陈家丞敛息,打过半晌腹稿,逐渐没了主意,索性放开,和盘托出道:“王傅、长史,与川连、杜松等,正与娘子馈别。”
“王傅所赠,适才已与殿下禀报。”
“长史所赠,乃一套青白玉管紫毫行囊笔。”
老人絮絮说着,声音苍迈、徐缓,落满大成殿内,不得一句回应。
“杜松所赠,乃是盘缠。”
“老仆所赠,乃是糗糒、腌肉与鱼酱,虽未亲身作别,但请杜松转交。”
“川连所赠,则是木柄黑漆鞘铁铸小腰刀。”
腰刀二字入耳,魏玘手腕一顿。
陈家丞觉察他动向,忙止息,静候贵主开口。
可魏玘仍不作声。
陈家丞不解,观察去,只见魏玘姿势未改,凤眸幽漆,受薄日勾勒、点缀,却不纳光芒,只像无底的深潭,凝在一张渐白的面上。
莫名地,他的唇也白了,血色散褪、殆尽,抹开雪光澹凉。
墨点越发浓重,悬停笔尖,摇摇欲坠。
“啪。”猝然摔下。
魏玘的声音与乌黑一同洇开——
“还有何物?”
陈家丞愣住,不知魏玘此问何意。
他沉心,正要揣摩,便听魏玘又道:“还有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