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玘扬眉,不再多言,指尖轻轻一叩。身后官员得讯,这便垂身提步,为阿萝奉上瓷碗。
郑雁声立于后方,见此情形,笑靥愈发秾丽。
她虽不曾受过知会,但也早有所料,知道魏玘一定会来。
魏玘本为王室,更立威于翼州,在百姓眼里,等同权威二字。只有他亲作表率、善待巫医,才能引来众人效仿、为巫族打开生局。
故而方才,她旁观全程,并未出手相助,留待魏玘神兵天降。
她只是感叹,魏玘这家伙心思太重——看阿萝模样,显然不知他有此安排,倒是欲扬先抑,最会借题发挥、讨心上人欢喜。
“多谢先生。”
此时此刻,魏玘已接过瓷碗,将煎药一饮而尽。
众目睽睽下,他又向阿萝垂首,恳切道:“防疫乃重中之重,有劳先生费心。如先生有需,可往官衙所在,寻令使相助。”
这番说辞行云流水,好像二人素昧平生、初次见面。
“不扰先生施药,本王告辞。”
阿萝杏眸圆睁,眼看魏玘离去,尚未作出反应,便见灾民队列一动、向陶缸慢慢走来。
郑雁声拍了拍阿萝:“还愣着呢?”
“小先生。”她学着魏玘的腔调,笑吟吟道,“这几日,可有你忙的。”
……
离开粥厂,魏玘负手信步,返回传舍。
川连候于巷口,甫一见他,便抬足跟上,与他同路返回。
正值施粥时,道路人烟稀少。
两人一前一后,穿梭长巷,虽无言语,氛围却并不冷沉。
魏玘的心绪格外明朗。
近日来,为防疫与巫族之事,阿萝左右忙碌、通宵达旦。他看在眼里,却苦于自身承诺,无法出手相助、替她包揽一切。
他只能跟随阿萝的意思,调整自己的行事安排。
依他原先计划,是要返回上京,由他服下毒药、自入死局,再请阿萝诊治。如此一来,既能嫁祸于太子党羽,又能借助圣宠、令越帝对阿萝刮目相看。
如今阿萝亲身施药,他再打个头阵,倒也有异曲同工之妙。
只是,此间虽然事了,他暂时还不能休息。
“说吧。”魏玘道。
川连垂首应是,道:“禀殿下,上疏已获圣人恩准,可凭官粟自行赈粜、工赈。再过几日,粮种也将抵达,便能赈贷种食。”
魏玘嗯了一声,眼底笑意顷刻而逝。
“当心。”两字淡淡抛落。
川连一怔,旋即明了,肃穆道:“谨遵殿下教诲。”
他知道,魏玘是在担心太子作乱。倒也难怪,若将翼州赈灾视为考验,肃王的应对无可挑剔,太子之流定不会任其逍遥。
尤其是孤幼庄,甫一奏闻,颇受今上重视,难保太子不会从中作梗。
两人言谈间,已愈渐接近山下。
遥看去,只见一道身影远远耸立,着了蜡染蓝袍,显然出身巫族。
魏玘神色不改,径自走去。
听闻足音,那人转首,正要落膝叩礼,却听魏玘道——
“别跪。”
辛朗讶然。魏玘却步伐未停,自人身旁扬长走过。
“跟上说话,本王无暇等你。”
辛朗忙称是,抬足赶上,跟随于魏玘、川连身后。
三人陷入静寂。谁也不曾开口。唯听靴音起落、低低作响。
末了,还是魏玘先声笑道:“少主确实敏捷。方才还在粥厂,眼下已至山脚。从前本王沦落巫疆,倒不见少主如此神速。”
辛朗垂首,赧道:“外臣自知有罪,还请殿下责罚。只是今日,外臣并未为此……”
“行了。”魏玘打断道,“道谢的话就免了。”
他向辛朗睨去一眼,眸光幽深,早已将对方的意图摸得透彻。
“你该谢的不是本王,而是阿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