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萝仰着颈,勉力抬手,拂去清润的泪。
碎响孜孜不倦。一片纱帐飘荡着,单薄、水红,漾过她眼前。
她勉力,抬手捉住纱帐,将它握在手里、绕在指间。而那枚菩提根指环,恰在这缕摇晃不迭的软帐边,生生夺惹了她的眼。
那指环色泽雪白,由草木制成,却溢出星辰似的流彩。
阿萝忽然感觉,她好像做了顶凶险、顶难捱的决定,受雄狮、孤狼、狐狸骗了去,又被这指环套了牢,再也无法离开。
该怎么办?她还能怎么办。
跑是跑不脱了,就寻个好听的缘由,放任他胡来。
“子玉……”阿萝半含哭腔,“你说些……与我说些什么。”
碎响停了刹那。男人气息如凝。
很快,他干着嗓,对爱人作出回应:“我爱你。”
阿萝呜咽一声,抬手盖住面庞。似是被泪水烫着,她的指尖抖得厉害,抹碎了颊间的濡痕。
这一句话,他昨夜说过许多回,如雪片般飘下,往各处洒落,几乎淹没了她。可无论听过多少次,它仍曳她神魂、动她心弦。
之后的沉寂格外长久。
终于,少女吸了吸鼻子,声音轻小:“我也爱你。”
……
不多时,药膏与水盆又被送至屋内。
魏玘亲自应门,才接下,就被阿萝红着脸、一把夺过。
她懂医,瞧见那圆润的小盒,心下便明了七分,叫魏玘出屋洗漱,既是不愿他受累,又是怕他借机生事、心怀不轨。
魏玘心如明镜,直呼冤枉,与她周旋半晌,几乎好话说尽,仍被无情打发。
说来也怪,这一双爱侣分明尚无婚书、先行周公之礼,相处时却如多年鸾俦,尤其自如。
——照这样看,若说没有天作之合,大抵也不尽然。
魏玘走后,阿萝独自濯身梳洗、上药更衣。青蛇游出一旁,窥伺芙蓉出水,被她逮了现行、一点蛇首,转瞬又缩回阴影。
此期间,柴荣与太子之事难免盘踞她脑海。
她方才心神不宁,将魏玘的意见听得不算完整,但也隐约知晓其中道理,系乃敌暗我明,不知太子作何打算,确要再作观望、从长计议。
与其思虑过多,不如做好手中事,让翼州的百姓更好过些。
想到这里,阿萝定下心来。
她拭干了发、盘上后首,又换了褙子、纱裙,饮下血府逐瘀汤,便往屋外去。
才一推门,入眼的景象热火朝天。
杜松率领仆役、典军,奔走院内,搬动大小木箱、各类物件,不知是自何处得来。郑雁声、孩子们与都尉府众人早已不见踪影。
瞧见阿萝,杜松面露笑容,很快迎上前来。
他与她解释,道是肃王让出传舍,将府内众人请去了更好的住处;又道是神女被绑一事在翼州城传开,百姓送来礼物慰问,正由典军收捡记录。
阿萝又惊又喜,心底暖意攀升。
她从未想过,在百废待兴、尚需休养的翼州,旁人自顾不暇,仍会挂念于她。
不能平白受人赠礼。她也该有所回馈。
阿萝忖了须臾,想为赠礼者调配熏药,便协同典军、一并记起名册。至于并不在场的魏玘,早被她抛至九霄云外。
忙碌一阵,忽听足音过门,向院内匆匆而来。
“殿——”川连话语一滞。
他收声,先与阿萝颔首,才向杜松道:“殿下身在何处?”
杜松回道:“寻梁都尉去了。”
阿萝这便记起魏玘,得他去向,当即放下心来。
她抬眸,见川连面露难色,不禁询道:“你怎么了?是有不好的事吗?”
川连摇首,并未作答,频频回看身后。
犹豫了半晌,他才定望阿萝,道:“阿萝娘子,少主正在府外,来向你与殿下辞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