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竹发觉自己剑柄上的竹绿穗子已经被他抽的没剩几根丝线了,他抬起眼睛看她披散的头发,都是为了给她编发辫,穗子才只剩下这零星几根丝线。
他索性将其摘下来,将剩下的几根丝抽出来,修长的手指像是给她编发辫一样将细丝编织在一起,又对她道:“过来。”
商绒已经习惯了他给自己编发辫,这间客栈房间里连铜镜也没有,她并看不到身后少年的脸,只能感觉到他的手指不断在她发间穿梭。
他已经很熟练了,替她编好一个整齐的发辫,他将那丝线编织起来的发绳系在她的发尾,然后他歪着脑袋打量她白皙的面颊,说:“你今日不出门,为何不用胭脂?”
他还记得自己涂在她脸上那样红红的颜色,她洗去一些,就变得十分好看,他觉得好玩儿,一直还想再看她用。
可他买给她的妆粉胭脂,她一回也没用过。
“既不出门,又用它做什么?”商绒摇摇头。
“那岂不是一次也用不上?”
少年纯澈的眼睛里显露一分失望。
不出门她不想用,出门沾上面具便不能用。
“你喜欢的话你可以用。”
他这样近,商绒有些羞恼,躲开他的目光,她口不择言起来。
果然,
少年嗤笑一声。
她再转过头来,明净晨光里,少年一张面容白皙又隽秀,乌浓的发髻间斜插一叶银光,清莹闪烁。
那是她送的礼物。
临街的那扇窗半开,未散尽的雾气在窗棂弥漫,不知为何商绒的心绪也如那茫茫白雾般湿漉漉的,幽幽浮动。
少年屈起指节轻敲她的额头,随即起身走到房门处,他步履蓦地一顿,回头见她捂着额头孤零零地坐在那儿看着他。
他长睫眨动。
“如今胡林松家中人如疯狗般四处搜寻梦石,他那一身功夫自保尚可,但若带着你只怕就不够看了。”
他漆黑的眸子里点滴光斑漾漾:“看来,我还是应该将你带在身边才好。”
立春后的晨风仍旧凛冽湿冷,黑衣少年牵着个被兜帽掩去大半面容的姑娘穿过冷清街巷,停在一间药铺门前。
商绒抬起头才看见牌匾上“杏南药铺”四字,下一刻便被少年牵着走上阶,迈入门槛内。
“小公子要抓什么药?可有方子?”那掌柜立在柜台后正打着算盘,打眼一瞧进来一对儿少年少女,便忙笑盈盈地询问。
“方子没有,”折竹从怀中取出一锭金子来,轻轻放在那掌柜眼前,“但有这个。”
“小公子这是何意?”掌柜见了金子,眼睛都直了。
“蜀青出药材,容州如今正缺着药材,家父命我离家来此收药,可我听闻临近几村药农的药材多数都送来了你们杏南药铺,”折竹说着,不由轻叹一声,“我原不想来这一趟,只因家父说要我做成这第一桩药材生意,才肯应下我与她的婚事。”
商绒纵然心知他在哄骗这掌柜,但听见他这最后一句话,她也还是一下抬起头来望他。
“我本没什么耐心与那些药农攀扯,便打算在你们这里收些药材回去交差,”折竹一脸纯良无害,与那掌柜好声好气道:“若你答应,价钱也好说。”
掌柜摸了摸那锭金子,再看少年这一身打扮也不似是什么公子哥,何况他腰间还缠着一柄软剑,这便又令掌柜心中犹疑。
倒是那姑娘一身装束颇为讲究精细,像个闺阁小姐,只是掌柜瞧了一眼那姑娘的脸,再看少年那张白皙又俊俏的脸。
……不大相配啊。
“公子家中不是做药材生意的吧?”掌柜又问了声。
折竹轻轻地“啊”了一声,道:“本是经营镖局的。”
“只不过我学武没什么天赋,故而家父才要我去经营药材生意。”
他隽秀的眉眼间展露几分遗憾。
“原来如此。”掌柜瞧着他的确是个涉世未深的小子,连收药都不知其中水深几何便来药铺做起了生意。
他将那锭金子收起来,心中仍有狐疑,明明药铺生意他身为掌柜可以做决定,此时却仍不敢轻易答应,但又实在不想放过这条大鱼,他思忖片刻,便道,“不如两位先随我去后院稍坐,我这便去请我们东家来。”
他不知自己这份犹豫,正中了这少年的下怀。
商绒跟着折竹被那掌柜领着到了后院的堂屋里坐着,院中切药材的药童忙送上两盏茶来,热雾上浮,她只觉鼻间满是苦涩的药香。
她正犹豫喝还是不喝,身旁的少年却忽然递来一个油纸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