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灵宫的宦官淋雨提灯走在最前,替方才从纯灵宫中出来的荣王妃照亮,这宫巷里积雨更重,荣王妃步履急促,不防踩上一块松动的地砖,激起的雨花溅湿了她的鞋履。
“王妃!“
秋泓立即伸手扶住她。
雨水僻啪地打在秋泓手中的纸伞上,荣王妃倏忽站定,神情恍惚的,不知在盯着伞外的哪一处。
“她说她不想要了....."
湿润的风拂面,荣王妃却觉心口闷得厉害,连呼吸也有些困难,她一手捂在衣襟处,侧过脸来看秋泓,“她是不要我来看她,还是.…
不要我这个母亲了?
后半句哽在喉间,荣王妃回过头,雨幕里浓黑一片,整个纯灵宫都隐在其中,一分轮廓也不显。
秋泓沉默不语。
荣王妃的视线再落在秋泓的脸上,若此时跟她来的是丰兰,她必定能够听到自己想听的话。
“你也觉得我错了?”荣王妃问道。
秋泓低垂眼眉:“奴婢不敢。"
荣王妃冷笑一声,拂开她的手,快步朝前走去。
秋泓只得匆忙跟上,将纸伞一直遮在荣王妃头顶。
马车停在文定门外,秋泓等人簇拥着荣王妃才至文定门,正遇长定宫的马车在不远处停稳。
梦石等不及外头的宦官撑伞,便自己掀了帘子下来,匆匆往前几步,借着身边人的灯火,他便看见那位披散着发,一身雪青衫裙的美妇人。
“殿下,那便是荣王妃。”
身侧的宦官提醒他。
荣王妃肖神碧?
梦石的神情转瞬有了些细微的变化,而那妇人大抵也是听见身边人说了些什么,再看他的眼神便多了几分毫不遮掩的厌恶。
“走。”
梦石记挂着商绒,此时见了荣王妃他心中便更为焦急,他不欲理会那一行走近的人,夺了身边宦官手中的纸伞,快步朝前。
“梦石殿下。”
但他才与那荣王妃擦肩,却听她忽然冷冷地唤。
梦石脚下一顿,回过头。
“往后纯灵宫的事,便用不着你操心了。”伞檐之下,荣王妃审视着他那副与当今天子尤为相似的眉眼。
“荣王妃倒真是会折磨自己的女儿。”
梦石沉着脸。
“你也知道她是我的女儿,你在她身边安排侍卫究竟是不是别有用心你自己会不清楚么?”荣王妃由秋泓扶着走近他。
“我劝荣王妃别往自己脸上贴金。”
梦石脸上没有一丝笑意,看起来与平日里的温和模样大不相同,“我今日之所以能站在这里,全因明月将我的身世据实相告,我与明月皆不是心胸狭隘之人,她从未对我心存芥蒂,我亦不曾对她有过分毫怨怼。”
“如此说来,狭隘的人是我了?”荣王妃听清他话中意指,她蓦地笑了一声,但很快笑意收敛,面上浮出几分嘲讽的神情:“若论狭隘,这世上谁比得过你母亲柳素贤?若不是她柳素贤,我只怕也做不了这荣王妃。”
“你何必诋毁一个已逝之人?”
梦石的眉心拧起来。
“诋毁?”
荣王妃冷笑,“谁都知道当年我与你父皇虽有青梅竹马的情意,却终究不抵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从母命娶了你母亲柳素贤,而我从父命嫁入文国公府。”
“我入文国公府几年,先夫宋岱在西北战死,时年,你父皇已成了楚王府中的郡王,柳素贤担心他对我旧情复燃,便用了鬼魅伎俩,使我失去了腹中的孩儿,更背上孝期未满便与人私通的恶名……”
荣王妃提及往事,仍是满心怨怒无处释,“我被文国公府送入静子庵做姑子时,她都不忘买通仆妇下毒害我,她这样一条毒蛇,不咬死我便不肯罢休,你说她死了,我该不该拍手称快?”
梦石被她这一番话冲击得有些回不过神。
“你……”
他从未见过自己的母亲,也只有在来到玉京,成为皇子之后他方才从淳圣帝或是一些与母亲有关的旧人口中得知些许零散的,母亲的事情。
他从不知自己的母亲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可他仍旧本能地不愿意去相信母亲会是荣王妃口中那般模样。
“你若不信,大可以去问问你的父皇,这些事他都知道。”
荣王妃轻抬下颌,“若非是她怀了你,当年我就是要她给我尚未出世的孩儿偿命,你父皇也绝不会说个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