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之爱,总有被年岁磨平的时候,唯有骨血的牵绊,才能教人时时思,夜夜想。
肖神碧不可能永远借着肖家的忠烈名声护住荣王,所以她才设计令淳圣帝错以为她腹中孩儿是他的骨肉。
有了骨肉,淳圣帝便将那段旧情记得更牢,即便是为了肖神碧,淳圣帝也不会轻易取荣王的性命。
商绒早产也是因肖神碧自己服用了催产药,什么天生异象,那原本便是人为刻意所致。
商绒并非足月出生,此事也不是什么可以瞒得住的秘密,但大真人凌霜当时也正需要一个迎合帝心的机会,依照他所言,商绒是感知到异象才会提早降世。
“敬直,若可以,我真想见一见那个孩子。”
荣王忽然道。
贺仲亭心中明白,他所说的那个孩子,应该便是带着明月公主出逃的那个少年,于是他垂首,轻声道:“王爷,臣会探查他是否还在玉京。”
——
这雨下了一天一夜。
自折竹走后便没有停歇过。
商绒夜里睡不好,总是梦见那座天砚山,梦见山崖底下的石洞,一堆湿柴烧的火,还有没味道的烤鱼。
她摸索着用火折子点燃了烛灯,窗外雨声很重。
忽有拍窗的声音。
她眼睛一亮,立即支起身去推开窗,迎面而来的是湿润的水气,窗外的人并非是那少年,而是第四。
“拂柳姐姐,你这是去哪儿了?”
商绒掩去眼底的失落,发觉第四浑身湿透,衣袂还沾着些泥点。
“下雨太吵,我睡不着出去了一趟。”
第四转了转眼珠。
商绒抱着双膝坐在榻上:“你去找白隐观主了对不对?”
第四一怔,随即她将这披散长发的小姑娘打量一番,笑出声来,也不打算瞒她了:“果然能被小十七看上的,绝不会是一个笨蛋。”
“我只是想,我送你的那盒药膏你一定不会辜负它的效用,”商绒裹在被子里只露出一个脑袋,一双水盈盈的眼睛望着她,“白隐观主到底长得有多好看,才让拂柳姐姐你那么惦念?”
即便是当日在星罗观中,商绒也没真正见过白隐。
“比小十七还好看,你信不信?”
第四的手肘撑在窗棂上,朝她眨眨眼睛,故意道。
商绒想了想,摇头:“不信。”
“是啊是啊,你要是觉得旁的男人比他好看,那可就坏了事了。”第四一边笑,一边审视她愁绪郁结的眉眼,又说,“小十七在栉风楼时,可是楼中数一数二的杀手,他杀人的手段可比我厉害得多,你不必太担心。”
商绒抿起唇,回头看了一眼床头茶碗中的木芙蓉花,一天一夜的工夫,它的花瓣已卷曲发干。
一扇窗合上,第四回去睡觉了。
商绒捧着木芙蓉花,捏了捏它有点发黄的花瓣边缘。
后半夜她就这么守着一盏灯烛生生地捱了过去,天色蒙蒙亮,她在极度的困倦中迷迷糊糊浅眠了一阵儿,听见院子里的响动她便一下子睁开眼睛。
天色青灰,细雨蒙蒙。
石阶上的雕花木门“吱呀”一开,商绒烟青的衣袂随风而动,她在雾蒙蒙的庭内望见那黑衣少年的脸。
乌黑的发髻间,那一叶银光闪烁发光。
“折竹!”
商绒根本来不及穿鞋子,她只是看见他,便踩着湿润的石阶朝他奔去。
少年顾不上与身边的姜缨多说什么,只见她赤足踩水而来,他便立即迎上前去,双手环住她的腰身轻松将她抱起来。
水珠从她白净的脚上滴落,他轻皱着眉,声线清泠:“怎么鞋子也不穿?”
商绒像个小孩一样往他怀里蹭,他身上血腥的味道很浓,令她有些不适,可她还是紧紧地抓着他的双臂。
“衣裳也不给我时间换。”
折竹看出她的不适,他小声嘟囔一句,抱着她走上阶,进了屋子里去。
他才要将她放回她的床上,却见那榻上被子整齐,看起来并不像是有人睡过的样子,他顿了一下,随即走入屏风后。
果然,他床上的被子凌乱,那朵盛放在茶碗里的木芙蓉花已近枯萎,就放在床畔。
“你……”
他的脸颊浮出薄红,“你在我床上睡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