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茶花的花期快过了,旁人劝他把花移到东宫去,或者摘下来放在瓶中养,兴许绽放的日子还能长些。他不听,只以这朵花未必想去他处的理由,宁愿自己每日多走那么长的路,也不愿动它分毫。你说,这是不是傻?花儿哪会不想去更好的地方,被更精心地打理呢?”
南音微微皱眉,须臾道:“我觉得,这正是陛下的可贵之处。连一朵花都会尊重,更何况人,说明陛下是个体恤百姓的好皇帝。”
崔太后嗤笑,“那你可知后来发生何事?”
南音侧首,作出愿闻其详的模样。
“后来他一个顽皮的兄弟听说了,偏要去惹他,叫人把茶花摘下,并制成了饼,送到他面前去给他吃。”崔太后轻描淡写说,“陛下见了难得发怒,把他弟弟的两只手都给打断了,如果不是宫人拦着,险些都要闹出人命。为着这事,他当初被先帝好一阵叱骂,差点就被捋了太子之位。”
那个手贱的弟弟就是宠妃玉氏的儿子,也是后来被绥帝亲手斩杀的四皇子。
这件事让绥帝本就岌岌可危的太子之位更加危险,也让玉氏借机想害他性命。崔太后不得已,才把绥帝送去了观中,是希望他避开这些危险,顺便在道观中受熏陶,收敛些脾性。
虽然在这件事之前,她完全没看出惯来老成冷淡的外甥会如此凶狠。
南音沉默了阵,还是没有推翻自己之前的话,“陛下也许过激了些,但过错更大的一定是另一位皇子,他主动挑衅才得的恶果,怨不得别人。”
“你真是这么想?”
南音点头,“如果都被人欺到脸上还不反击,那旁人又会笑陛下懦弱了。”
崔太后莞尔,“你呀,对陛下的事是一应说好,哪会有不是的地方?再者,能这样评论他人的事,怎么到自己身上了,反而连告状都不敢呢?”
她指的是南音从不在外诉苦的事,南音不好意思地抿了下唇,没答。
其实小时候,她也有过一些过激甚至狠毒的想法,因为青姨偶尔会哭着说阿娘是被云氏和爹联手害死的,还说阿娘到长安后就没过过一天开心的日子,她如何会没有仇恨。
所以在那一天,慕笙月笑话她得不到爹的宠爱,还说阿娘终于死了给她的母亲腾位置的时候,南音忍不住,在慕笙月一句句的刺激下,突生勇气把她推进了池子里。
当时没有婢女婆子在场,根本无人去救。
见慕笙月在池子里扑腾挣扎的时候,她心中无比快意,没过几息,又感到自己这样很可怕。阿娘在院子里养了小狗小兔子,对它们爱护无比,如果知道自己的女儿竟然能够把人推下池子害人性命,阿娘会怎么看她?
她当时年仅五岁,甚至想不到去找人救慕笙月,而是一个情急,直接自己跳了下去。
跳下去后,她才发现那池子并不深,堪堪没过她的下颌而已。只是慕笙月太害怕了,根本没来得及发现这点,才在水里不停挣扎。
她勉强帮慕笙月站了起来,见她哭哭啼啼去找长辈告状,面对自己的罪行,也没有作半分辩驳,那些的确是她做的。
后来因此受罚患上眼疾的时候,南音忍不住想,难道这是上天对她太过狠毒的惩罚吗?可是她觉得自己不后悔,即便再来一次,她依旧会把人推下去,也依旧会跳下去救人。
慕笙月大概已经忘记当时的情形了,但每次见到南音,对她都甚少再出言嘲讽,大都无视而过,不知是心底残留的阴影,还是云氏教了她甚么。
这是南音心底留存许久的事,她从未对任何人说过,也是因此,她从不觉得自己像青姨她们所言,是个极为温软善良的人。
崔太后虽然嘴上说南音夸绥帝夸得太过,但有人这样维护绥帝,她哪会不高兴,心底自是更喜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