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喧本就傻傻的身子更僵,下一刻,竟然凑过去,舔了下从来敬而远之的绥帝手指,小模样显得可怜又可叹。
实在是聪明,还能听得懂意思。
南音终于忍不住微微一笑,把小狗抱回怀中,请绥帝别再逗它。
几步踏入永延轩,春风般的暖扑面而来,江盛早就在此候命,第一时间给南音诊脉。
他取出几瓶化瘀褪痕膏,道是可以尽快消除瘀痕,“其实凭慕娘子的忍耐力,如今药瘾的威力已经不算甚么了,既然能在人前掩饰住,多出去走走确实更有益。”
江盛笑说,“这时节的江南已经回春,垂杨不断接残芜,雁齿红桥俨画图。扬州城的美景,我有幸随慕娘子同往,可得好好领略一番。”
他的老家本就在扬州,这句话也就是简单的客气。
南音抬眸见绥帝面色如常,方知这件事,他应该早在更久之前就准备好了。
一些想问的话,忽然之间就少了许多。
先生从来深谋远虑,他定下的事情,从来都是思虑许久且不容更改的。
她不该因为自己的那点儿无措就闷闷不已。
这是不正常的。南音知晓,她应当是在戒药瘾时对先生的依赖太过,如雏鸟般不愿离开安全的窝巢,才会生出这种情绪。
约莫睡一觉就好了。她这样告诉自己,而后放下喧喧,在汤药的影响下阖目沉沉入睡。
在这期间,风雪的呼呼声又响了起来,在她不知时,绥帝又在不远处陪伴了她一刻钟,见她睡得安稳才起身离去。
侍女隔段时辰进来察看一次,慢慢的,一盏鎏金灯被悬于榻前,微弱的光照亮南音脸侧,雪般莹白,眉眼般般入画,浓淡皆是美景。
天幕沉沉,周遭一片阒寂。
南音醒来时发现天色大暗,软枕也略有湿意,像是梦中经历了甚么伤心事。
可具体是甚么,睁眼的刹那就记不清了。
“娘子醒了。”紫檀时刻注意内室动静,她睁眼没几息就入内,边挑起床帘边道:“咱们更衣梳洗罢,陛下那边儿请娘子过去用膳。”
她笑说:“好像是今日殿试结束,陛下心情大好,要摆小宴请太后娘娘和娘子用膳。”
中午那顿难道不算小宴?南音纳罕之际,任侍女们服侍更换衣裙,穿上梅染色的褙子,侍女还令给她稍稍点妆,再抹了些唇脂。
如此郑重么。受这些影响,南音行走间也不由缓了许多。
一路四望,风灯照亮的道路都被清扫得干干净净,广明宫外比以往静了许多,再往里走,却是愈发得幽暗。
暗到南音脚步犹豫之际,出声唤人,才发现周围的人不知何时全散了,一个都没留在身边。
刚顿足,前方传来熟悉的声音,“南音,过来。”
是先生。南音依循着隐约的光影,朝前方踏去。
灯光渐盛,一排长青树上挂满了大大小小的花灯,式样各不相同,绥帝就站在树下等候。
及至她的身影近了,他一步过来,示意地伸出手。
这是在南音双目未好前常有的动作,让她牵着他的袖口前行。
南音望了一眼,抬手牵去,被绥帝带着走了条细窄的甬路,两旁也都摆满了照明的小灯。
她的思绪被前方的身影牵引,完全不知到了何处,忽然有细细的流水声响起,前方的宫墙下竟有一条被牵引入内的溪流。
知晓南音的疑惑,绥帝言简意赅解释,“从五坊引出的支流。”
那儿有些动物需临水而栖,故有一条特意挖出的深深渠沟,而后又被绥帝引到了这儿。
宫墙下小溪缓缓流淌,在幽深的夜仍旧清澈见底,因从它的上游,有花灯正源源不绝随流水淌来,直将水面照成了星河。
有些花灯构思精巧,远处尚是花苞,飘扬而来的路途缓缓舒展,及至南音面前便正好绽开花蕊,露出系着小烛的蕊心。
红墙绿瓦下,一朵朵花灯随着流水绽放,璀璨闪烁。没有女孩儿能不喜爱这样的美景,南音亦是如此。
她入迷地看了许久,而后又看向绥帝,“先生怎么想到放花灯?”
即使做出这样明显不符性格的事,绥帝依旧是从容淡然的,不紧不慢解释,“前阵子上元节,你正在病中,错过了。”
所以便给她补上吗?
南音想起自己曾和太后说过一事。
从前在慕家的时候,她因眼疾不便,即便溜出去玩儿也大都是在附近的街市,太远太热闹的地方是不敢去的,怕走散,怕回不去。所以每逢佳节最为欢乐的时候,她出去了都只是站在很远的地方观望,如放花灯这样的事,更是从未做过。
那会儿只是和太后的闲聊之言,想来是先生不知怎么知道,才有此一举。
南音感觉胸口闷闷的,可是又有点儿想笑,好半晌说出话来,“所以,原本这里并无溪流,是先生在这段时间,让人修挖了出来?”
绥帝颔首,还以较为勉强的语气道:“只能道差强人意。”
这可真是……南音忽然想到,英宗曾经为讨月氏欢心而修建了一座巨大的行宫,行宫内栽满了她喜爱的月桂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