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面一个软枕砸来,南音侧首避开。一见她,温含蕴稍稍停歇,泪珠还挂在雪白的脸上,“南音姐姐,她们骗我,是不是?”
温含蕴本就生得娇俏灵动,这样脂粉未施委屈流泪的模样就像个稚气未脱的孩子。和她刚刚小产的痛苦相比,此前在扬州,她那点幼稚的挑衅都无法再计较了。
见她此刻状态较好,南音扫过左右,“你希望我也骗你,还是说实话?”
温含蕴愣住,意识到甚么,“我……”
“你能保住性命,便是这个孩子帮你挡了一劫,不然此刻你很可能会像阿兄一样躺在那儿。”令侍女将砸得满地的物什收起,南音道,“抱歉含蕴,昨夜孩子便已没了,我也骗了你。但无论是于阿兄还是于我而言,你远比这个尚未出世的孩子重要。”
她的语气说不上很柔和,淡淡的,但远比方才侍女的劝慰更有力量。温含蕴再度红了眼眶,这次不是为孩子伤心,而是来自亲人的关怀让她愈发感到难受,情不自禁扑到了南音的怀中。
此刻,温含蕴真切地为自己曾经暗自的攀比而后悔,那些行为幼稚而可笑。表姐南音从未有过那些狭隘的心思,她却差点眼睁睁看着表姐被刺。
女子都是水做的,这话真有几分道理。南音衣衫都被浸湿了,无奈开口,“莫再哭了,不仅出不了气,也耽误你养好身子。”
“我已经和康王妃说好,让你暂时留在宫里休养,今日康王可能也会来看你。”南音继续道,“你们被刺一案,陛下那边也已经着人在查了。如今你神智清醒,可有甚么线索能帮上忙?”
线索……温含蕴想起的,仍是那张闪过脑海的脸。
昨夜梦魇缠身,隐约中,她忆起了那张脸好像是在王爷的书房外见过。可她无法确定,便不敢说。如果是她认错了,岂非叫人错怪王爷?
嘴唇嗫嚅两下,温含蕴弱弱地说:“我在马车里面,甚么都没看见……”
本就是随口一问,没得到有用的消息南音也不失望,令侍女服侍她喝汤,“那也无事,朝廷能人众多,定能查到杀手踪迹,你就安心休养罢。若想晚些离宫,就晚些。”
“谢谢南音姐姐。”
温含蕴依依不舍地看着南音离去,泪水浸润过的双眸黑白分明,竟有了些依赖的意思。
南音微怔,失笑离开。这个表妹,真不知该说她心眼多,还是好收买。
乌黑的汤药奉到面前,温含蕴撇嘴,照例挑剔了阵,先含了颗蜜饯才肯慢吞吞喝下,又躺回褥中。
身上盖的是如云的蜀锦,柔软又暖和,熏的淡香颇有些像南音身上的气息。温含蕴轻嗅了把,将整个人埋了进去,脑中又浮现出了昨夜的场景。
当时,阿兄见到刀光,第一反应是护住她,为倚在窗边透气的她挡住了第一刀。紧接着,护卫阿兄的人纷纷上前,将杀手隔到了马车之外。
雨势对视线的阻隔太大了,她那时心慌意乱,若不是那人挥刀过来时,刚巧面罩掉落……
真的很像啊,太像了。
温含蕴无法忘记,她心血来潮去康王书房给他送点心,刚巧遇见那个面带刀疤的男子走出来的画面。男子浑身煞气萦绕,吓得她点心盒直接摔落。
王爷脸色起初也不好,而后温声安慰她,说那是远道而来的友人,从前是护镖的武士,江湖气息较重。
那道特殊的刀疤,应当不是人人都能有的。越想,温含蕴越觉那是同一个人。王爷说那是远道而来的旧友,那人如此凶悍,不会就是被特意雇来长安杀人的罢?
万一,万一还是特意和王爷扯上干系,想构陷王爷呢?
不行——温含蕴腾得起身,小腹顿时抽疼。
她拧着眉头,对侍女道:“你去请皇后娘娘来,就说我有话要告诉她。”
“侧妃有什么话儿,让奴婢代传不就是,哪还要劳烦皇后娘娘再跑一趟。”这人正是康王妃留下的那名侍女。
“让你去就去,哪儿那么多话!”温含蕴柳眉一竖,拿出主子的架势。
侍女俯身应是,在温含蕴注视下出门。
细雨飘摇,她借了把油伞,在椒房宫内外走走逛逛,并未去找任何人。估摸着时辰回去,发髻沾满水汽,侍女道:“娘娘那边暂且不得空闲,说晚些再来看侧妃。”
“喔——”温含蕴失望垂首,将这事暂时藏在心中。
罢了,她也正好再想想,该如何与南音姐姐说,才能不连累王爷。
小产后人虚弱得很,若非温含蕴年轻底子好,也无法又哭又闹后,还能思索这些事。
昏昏沉沉睡了过去,她再醒来时,床帐被系起,面前出现了一张意想不到的英俊脸庞。
是康王。
“王爷——”温含蕴惊喜起身,想扑过去,却因身体所累,嘶了声。
“这种时候,就莫乱动了。”康王轻轻将她抱起,一如既往的温柔神态让温含蕴泫然欲泣,“怪我没护好王爷的孩子。”
“怎能怪你,你一个柔弱小女孩儿,如何与这种人祸抗衡?”康王抚过她的脸,“只要你无事,我便心安了。”
酸着鼻子应是,温含蕴听康王问,“可知道昨夜刺杀你们的是何人?”
“……不知啊。”温含蕴摇头,“皇后和我说,陛下那边正在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