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吱挽着佟虎一瘸一拐走得很慢,余光里大块头脸比锅底还黑,他掉过脸偷笑了好几次。
不多时,香粉铺子的招牌挤进视线,凌吱知会了句“到了”,拉着佟虎往里进,掌柜迎了半步,见他们穿着打扮与富贵毫不沾边,就没下话了。
铺内有客,凌吱不好打扰掌柜做生意,寻思着等掌柜招待完身着芽白色立领袄子的小姐,再亮出六扇门腰牌。
巧的是那位富家小姐手中拿的正是茉莉花头油,掌柜见状一顿鼓吹,说整个晟都城只此他一家有售,独家配方留香持久,而后掩口不知低语了句什么,富家小姐眸光一闪立马包了两盒,在丫鬟的搀扶下笑盈盈的出了铺子。
凌吱逮住时机掏出怀中腰牌,正要亮身份问话,内室缓步走出位模样俊俏的小公子,小公子掀开布帘神色怔了须臾,紧接着视线跳过他直直落在佟虎身上,眼中秋波微漾煞是惹人怜爱。
凌吱上下打量着这位身娇肉贵的小公子,但听掌柜毕恭毕敬地作揖,唤道:“二少爷。”
欧阳浔视若无睹地绕过掌柜,千欢万喜地朝佟虎奔去,满面春风地扬起嘴角,“不知浔儿是否有幸为公子介绍介绍?”
“虎子哥,咱们去别家看看。”凌吱收紧挽在佟虎胳膊上的手,眉宇间凝着股深沉不明的情绪,这世间有两种案犯,一种心思周密不露马脚,还有一种把捕快当傻子,以为沐浴更衣就会毫无破绽。
欧阳浔打内室走出,寥寥数步便能看出姿态不自然。
虽已入春,仍是天寒地冻,哪怕未完全褪净衣裳,寒气依然会涌进关节。死者腰侧衣物被雪水浸湿后,染上两处明显的污泥,加之膝盖位置的蹬痕,足以证明是跪姿导致。
而面部暴露的皮肤最易冻伤,复温后会出现红斑和水肿,欧阳浔右耳边缘水肿,先后用指尖搔了两次痒,符合冻伤反应。
搔痒的过程中,凌吱捕捉到欧阳浔甲床边缘的深色瘀血,如果单个指甲瘀血,不排除受到外力挤压的可能性,但双手数根手指都有,就与用力过度有关了。
死者身长八尺,体重在欧阳浔之上,从小船拖到岸边树林,少说也有二十步之遥,那双没做过粗活的嫩手受了苦自然是要抱屈的。
更何况全晟都城独一份的秘方,正抹在一丝不苟的秀发上,凌吱思及欧阳浔骑着死者的放/荡模样,晚间的吃食不由在胃中翻江倒海,怎可能给欧阳浔接触佟虎的机会。
佟虎依着凌吱的拉扯出了香粉铺子,碍于身后有双炙热的眼睛盯着,走出两三条街嗅不到大叶冬青的信息素,这才开口问道:“为什么不抓人?”
专注脚下薄冰的瘸腿少年郎仰起脸,亮晶晶的眸子如若会说话必定是在嚷嚷着“夸我,我就告诉你”。
“你怎么知道我看出来了?”凌吱眉梢挂着得意,用单薄肩膀撞了下佟虎结实的大臂,自问自答道:“哦,我知道了,你肯定觉得我特聪明对不对?”
佟虎凝注着凌吱白玉无瑕的小脸良久,忽然意识到眼前这家伙除了脑袋瓜儿聪明外,不要脸起来也很无敌,替人尴尬的本领与日俱增,佟虎不置可否地岔开自恋话题,问凌吱,“所以现在这是去哪儿?”
“当然是去六扇门报官拿人。”凌吱悠哉游哉地负手,“不过拿人之前要去延亭巷取个物证。”
凌吱并非有意故弄玄虚,他也拿不准物证还剩下什么,欧阳浔衣袂处粘着兔尾草干枯的小穗,应该是更衣时无意间蹭到了脏的那件。
晟都城内种有兔尾草的地方仅有三处,延亭巷内久无人居的荒宅是烧毁衣物神不知鬼不觉的绝佳之地,他相信欧阳浔荒/淫无度后“那地方”肿胀不适,在火盆前蹲不了多大一会儿,东西烧尽了还是没烧尽,欧阳浔自个儿心里都未必有数。
“虎子哥,你带火折子了吗?”
到了荒宅门口,凌吱脸色悄无声息地褪成纸白,声音也虚得发颤。他不怕死人,只怕乌漆墨黑荒草丛生的院子,冷不丁跳出来个什么东西,哪怕是一声乌鸦叫,都能吓破他的胆。
佟虎闻言掏出火折子递给凌吱,凌吱非但没接,反将他手臂搂得更紧。佟虎搞不懂凌吱胆子这么小,为什么非要当捕快不可,不耐烦地吹亮火折子,迈过门槛往院子里走。
凌吱紧贴着他,不时踩一下他脚,佟虎忍无可忍地推了推狗皮膏药,催促道:“快点找证据,我没工夫陪你耗时间。”
佟虎每日天不亮就得起床劈柴、和面、蒸炊饼,赚得是早起的辛苦钱,照凌吱这挪步的速度,天亮也翻不出证据来。
融雪后的石板路覆着一层薄透的冰,远远望去满地都是月光,林立的商铺门前挂着迎客的灯笼,三三两两的人群穿行其中,好不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