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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宣掀起衣袍在她对面落座,心想不愧是女主,到了这个时候还能这么沉得住气, 换了旁人早就心急如焚了:“那殿下就该去问问轩辕将军了, 问问他昨夜为何无故出手, 重伤燕太子?”

面对他这幅兴师问罪的态度, 赵素微不可察顿了顿。她昨日虽然重伤昏迷, 但苏醒之后轩辕清便跪地请罪,将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解释了一遍。从那时起,她就知道这件事没那么好解决了。

赵素抬眼看向容宣,开门见山的道:“轩辕清行事鲁莽,孤已将他重罚。孤此次前来是为了两件事,一是从户部尚书府偷出的账目,二是……昨夜酒窖之事。”

果然让姬凡猜对了。

容宣闻言淡淡挑眉,然后从袖子里拿出一叠码放整齐的账册,外加四锭打着靖州府烙印的银两,一起搁在桌上,往赵素面前推了推:“物归原主,太子殿下请。”

他没有半分要为难赵素的意思,轩辕清的账另算。

赵素见状难免讶异。她看了容宣一眼,接过账目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无误后,这才意有所指的说了一句话:“看来容先生是真的很想替令尊大人翻案了。”

容宣闻言瞳孔微微收缩,下意识看向赵素,却见对方也正看着自己,一双眼好似能看透人心。

是了,对方好歹也是一国太子,女扮男装这么大个把柄落在自己手里,怎么会不去调查一下自己的身份背景,只怕容家的事已经被对方查了个底掉。

容宣笑了笑:“太子殿下这是在威胁我?”

赵素却淡淡摇头,异常清醒理智:“这件事威胁不到你们。容正青神剑一品,区区逃狱之事,就算真的被翻出来,朝廷也会看在他武功不俗的份上免以刑罚,更别提靖州一案本就有内情。”

她语罢,见容宣还是不说话,竟是罕见扯了扯嘴角,尽管眼中并无多少笑意:“孤先为大周太子,然后才是赵素。靖州一案牵连甚广,累及灾民,幕后主使难逃其罪。容先生愿意归还账簿,赵素谢过。”

她语罢,竟真的忍着伤口疼痛,面色苍白地抬手对容宣施了一礼。

容宣:“靖州一案我容家也牵扯其中,太子殿下若能翻案,于我也有益处,不必言谢。”

他静等着赵素提起第二件事。

赵素闻言缓缓落下手,抬眼直视着他,目光如炬:“容先生如此客气,倒叫孤不知该如何是好,若出言威胁恐吓,反倒显得落了下乘。”

她依旧分不清容宣是敌是友。但毫无疑问,对方是站在姬凡那边的。

容宣故意装糊涂:“太子殿下是指什么?”

赵素神情不变,轻飘飘八个字便戳破了自己二十余年的隐忍,一字一句沉声道:“先生知我,女扮男装。”

容宣闻言一愣,随即笑了笑。他双手藏于袖中,拇指轻轻相绕:“原来是这件事。不得不说,太子殿下的胆子也着实太大了些。以女子之身加封储君,游走前朝后宫之间,若传到陛下耳中,只怕会引起雷霆震怒。”

赵素说话听不出情绪,让人很难分清是在嘲讽别人还是在嘲讽自己:“确实荒谬。日后史官落笔,赵素之名落于其上,只怕会贻笑大方,成为千古笑话。”

容宣却道:“史书是不会给微不足道的人记下名字的。多少名臣士子兀兀穷年,为的便是能在青史落下三言两语,好名传千古。日后殿下之名若能记于其上,便已远胜世间无数男儿。”

赵素觉得容宣在嘲讽自己,可盯着对方看了半晌,却又觉得不像:“先生不觉得女子为君荒谬万分么?”

赵素到底还未成为日后雷厉风行的帝王,现在的她如履薄冰,处境只比姬凡强上那么些许。这是一条与千百年来世俗礼教对抗的路,只有她一人踽踽独行。她不知自己会走向何方,不知自己是对是错,只知自己站在了无数人的对立面。

容宣反问:“庙堂之上,朽木为官,殿陛之间,禽兽食禄。男子能为皇为帝,女子又有何不可?”

赵素无声攥紧指尖,声音僵涩:“祖宗规矩,历来如此。”

容宣抬手慢慢斟了一杯茶,在一片袅袅热气中道:“千百年前的规矩便由千百年前的人去守吧。一朝天子一朝臣,人在变,规矩自然也在变,只看有没有这个胆子去打破罢了。”

赵素静了一瞬,过了许久才哑声开口道:“我欲辟前路,亦有满身孤胆,只恐世道弥艰,不为俗世所容。”

赵素心知经过昨夜一事,自己已然有太多致命的把柄落在了姬凡手中。她坐在原处,落在膝盖上的手悄无声息收紧了几分, 语气平静的问道:“容先生, 好巧,怎么不见燕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