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翩翩原本想要重新进入房里看看师妹的情况,但此刻却有些犹豫了。
他也不知自己是因何而犹豫,在门口驻足了片刻后,他最终还是选择重新进去。
但进去的方式却偷偷摸摸的像个潜入者,这做法一点都不像他。
房内昏暗,只点着一只快要燃尽的火烛。
桓长明侧躺在床上,长发铺开,露出白皙的耳朵,耳垂上戴着的黑玉耳坠衬得他的肤色更加的白。
路翩翩情不自禁地探出手指碰了碰这耳坠,耳坠忽然闪出一道白光,路翩翩眼前的景象骤然一变。
还是这所破败的宫殿,但躺在床上的却不是桓长明,而是一个瘦骨嶙峋的孩子。
这孩子头发凌乱,身上的衣衫又脏又破,小脸上也是脏兮兮的,唯有一双蓝瞳还算干净,里面却什么情绪都没有,涣散呆滞,死气沉沉。
这是师妹,路翩翩伸手想去碰碰他,却碰了个空。
床板下传来老鼠吱吱吱的叫声,桓长明毫无生息的眼底总算起了一丝波澜,只见他轻手轻脚的爬下床,熟练的从床底下钻了进去。
紧接着路翩翩便听到老鼠的叫声变得尖锐起来,“吱——”
路翩翩感到一阵古怪,不多时便见桓长明那瘦小的身体缓慢的从床底下爬了出来,不过他的嘴上多了一圈血,手上还拿着一个被咬的血肉模糊的东西。
“师妹……”路翩翩震惊之余,不由得唤出声。
桓长明听不见他的声音,只见他坐在地上,拿起手里的东西埋头啃咬起来。
动物的鲜血和着皮毛,腥臭不堪,普通人哪怕吃上一口都要恶心不知多久,而桓长明却把它当做什么珍馐美食一般狼吞虎咽,连一口都不曾浪费。
“里面那小畜生饿了多久了?”外面传来陌生宫人的声音。
“七日?还是十七日来着?哈哈,我也记不清了……左右一个罪妇留下来的孽种,饿死了也不会有人来找我们麻烦!”
桓长明面无表情的吃完了那只老鼠后,又重新爬回了床上,把自己裹在被子里,严严实实的连头都不曾再露出。
紧接着又是一道白光闪过,路翩翩再睁眼时,所有景象已经归于原位。
成年后的桓长明躺在床上,目不转睛的盯着路翩翩。
桓长明的梦醒了,墨霜玉连接梦境的能力自然跟着解除了。
“师妹,你还没回答我。”路翩翩收回还抚着他耳坠的手,“这就是你口中的好千倍万倍?”
桓长明冲他虚弱一笑,“师兄不会懂的。”
“我确实不懂!你分明什么也没做错,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对你?”
“他们凭什么?”
桓长明这幅好不容易才被他将养好的羸弱身体,如今又成了重病之躯,旧伤未愈再添新伤,就连性命都得不到保全!
桓长明一言不发的望着他,片刻后冲他张开双臂,环抱住他。
在他耳边轻声道:“我是离国的九公主,但却不是真的公主。在宗门时隐瞒了师兄许多,是害怕我罪人的身份被师兄知晓后,师兄轻贱于我。后来,再加上三师兄的身份……我与他乃是云泥之别,我不配认他,也害怕认他,在这离国王室里,我从一出生便是个获罪的异类。”
他说到此处,近在咫尺的微弱烛光印亮他的眼眸,那里面燃出的光亮的惊人,好似反要将这火光吞噬燃烧。
但他的语气却是截然相反的轻柔,“师兄若当真怜惜我,那便多疼我几分,可好?”
路翩翩抬手,轻轻的抚过桓长明脑后的发,“好。”
桓长明依恋的把头往他的掌心里蹭了蹭,“师兄,我方才梦到了小时候的事情。”
那些梦境果然就是师妹幼时的经历。
“都过去了。”路翩翩抚他发的动作更轻。
“嗯,师兄说得对。”
当年虐待过他的宫人,在他年纪渐长之后,后来都死在了他手里。
辱他欺他之人必拿命来偿,在他这里才算过去。
桓长明笑着将路翩翩抱的更紧了几分,“师兄,翩翩师兄。还好我醒来,你在我身边……”
待桓长明退了热睡下后,路翩翩才放心离开。
夜里竟飘起了雪,路翩翩在外面以灵力覆盖桓长明的整座宫殿,隔绝寒气。
他回头,幽长破旧的宫巷中,桓钧天立在尽头处,肩头处已覆上了一层薄雪。
“师弟。”路翩翩快步走过去,“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
“才和父王商议完事情,路过这里,顺便看看。”桓钧天抬头审视了一遍桓长明居住的宫殿,“我从不知离王宫里有这样的地方存在。”
“长明师妹没事吧?”
“嗯,已经没事了。”
桓钧天顿了顿,才继续道:“她身份特殊,父王交代了我一件差事,若我这次能顺利解决,便向父王请功,让长明师妹从这里搬出来。”
师弟思虑深远,还替桓长明想好了解决方法,听得路翩翩有些发愣,“师弟,你不讨厌她吗?”
“西夜王妃刺杀父王之时,她还尚在娘胎之中。若连此事我都要怨在她头上,那也太荒谬了些。”
但离国上下的人却不这么想,否则桓长明这些年也不会居住在这样的地方。
“我们走吧师兄,雪下大了。”
“好。”路翩翩和桓钧天同行,“对了师弟,你说的那件差事棘手吗?需要我从旁协助吗?”
桓钧天丝毫不介意将这件事说给他听,“近来王都中有婴孩丢失,在府衙报案的就有几十起,但派去的人到处查访了两个多月,不仅没找回丢失的婴孩,就连一丝蛛丝马迹都没查到。”
经桓钧天一提,路翩翩立刻联想到昨晚在府衙前发生的事情,他把此事说给桓钧天听后,桓钧天问他:“师兄,你觉得有哪里不对?”
“我那天晚上,在府衙闻到了一丝妖气,但我不确定是不是从府衙里发出来的。”
“既然如此,那我们再去一趟府衙看看。”
普通人做事即便再缜密也会留下一些蛛丝马迹,能在离国王都脚下肆意妄为两个多月还没让人抓住把柄,看起来确实更像非人的作为。
“好,何时去?”
桓钧天道:“明日卯时府衙见。”
和桓钧天约好后,路翩翩便回到了路府。
路仲竟还没睡,坐在他房里等候,见到他才算松了口气,“你这一进宫便是一日,让为父好生担心啊。”
“爹你别担心,我和皇子是同门,他今日召我进宫也是想知道我是否安然。”
路翩翩把自己和桓钧天以及曲素柔的关系讲给了路仲听,路仲听完后很是唏嘘,“那位曲道长,我原以为只是个普通的道人,没想到真是个仙人,还让你有了这样的奇遇。”
“不过你既然和皇长子殿下是同门,那为父也就不担心了。”路仲坐起来,“早些睡吧。对了,你带回来的那只兔子我让人养到你院子里去了。”
“好,谢谢爹。”
路仲走后,路翩翩去后院里看了看兔子。
小白兔被栅栏围着,旁边放着清水和胡萝卜,此刻正蜷缩着身子,睡得安详。
路翩翩这才放下心,回房睡了一夜后,第二日如约和桓钧天碰头。
曲素柔毫不意外的也在,褪去了繁琐圣洁的衣袍,又换上了飒爽的衣裙,整个人看起来神采奕奕。
“好啊,要不是我今日起得早,你们俩是不是还想撇了我自己去玩?”
“师姐,我们是去办事。”路翩翩走上前,看到紧闭的府衙门,“怎么不开门?”
桓钧天道:“说是今日休沐。”
“皇长子来了他们还敢休沐?”曲素柔抱着肩道,“看来他们很不把你这个皇长子放在眼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