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伊小姐这套临时出的较难的题,你的得分是10分。”范宁抬头说道。
是个应试人才啊,还懂得按步骤抢分。
接下来提前出好的,同样难度的首席题目,他的得分是10.5分,而那套简单的普通乐手题...他的得分是16分。
“想不到你音乐基础这几年打得还可以。”范宁的夸赞带着讶异。
“学完基础乐理及和声知识后,我这几个月每天晚上练视唱练耳练到凌晨2点。”卡普仑发际线过高的脸上,露出了腼腆的笑容,“…请了几位帝都口碑较好的老师,先练到10点,然后我再自己反复弹各种和弦,反复去感受其中的音程关系...”
听完这话,范宁又瞥了一眼被他记得密密麻麻的笔记本,突然感觉此前的观感有所改变了。
他最开始心中腹诽这个家伙“人菜瘾大”,并不是因为他是业余人士。自己前世也是发烧友,对于音乐爱好者他一向抱着友善的交流态度。他心中不满的原因,在于这个家伙是入职了指挥助理!
指挥助理,助理指挥…这个岗位也是需要上去指挥的!其最核心工作职责,是熟悉并贯彻常任指挥的音乐理念,提前把大量的曲目排练到“半成品”的状态,便于常任指挥一上来就可以优化完善,从而保证乐团高效率完成大量的演出任务。
这个岗位非常重要,对专业要求也非常高!结果来了这么一个用生命玩票的“土豪关系户”,所以范宁刚开始连换人的念头都出来了。
而现在范宁觉得他对音乐的狂热和勤奋很可敬,很像前世的自己。
很多非专业爱好者,都是被特定的几首作品,或特定的乐器所吸引,然后沉浸在了其中,但像卡普仑这样扎扎实实开始系统钻研的人少之又少——倒不是说非得像这样放弃事业,而是不少人在稍稍了解这个领域后,就把多余的精力用在了输出观点或表达优越感上面。
“范宁教授,要是您觉得,我这分数还有救的话…您要不再传授一点视唱练耳练习经验给我?”
看见范宁仍在盯着自己几张作答的试卷,卡普仑斟酌着开口。
“听音乐,拿着谱子听音乐,拿着作了分析的谱子听音乐…每种音程或和弦的色彩,每种特定的节奏型,用你喜爱的作品片段去对应起来记忆,先是一对一,然后一对多,久而久之,那些听感就会在你的本能之中留下印象。”
范宁随意给出了一个角度的实用性建议。
卡普仑扶了扶黑框眼镜,又开始在笔记本上记起范宁的话来。
“你钢琴怎么样?弹一首我听听?”范宁冷不丁问道。
“我不敢,暂时还不太敢。”
“那我弹一首管弦乐钢琴缩编谱,你指挥我看看?”
“要不还是再让我研究研究吧…”卡普仑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你这样你之前是怎么请老师上课的?”范宁不解地看着他。
“在他们面前展示自己,以便于授课,这花了我很大的勇气…”
卡普仑徐徐说道:“做金融的时候,我很羡慕那些具有无比数学天赋的人,或那些在社会学分析上极其敏锐的人,或那些与雇主之间交往情商特别高的人…我总是过度清醒地认识到自身能力所缺之处,然后在面对行家时,识时务地退缩到后面…好在书面咨询和精算领域我清楚自己有不错的天赋,我带着自信做出了一番事业,这让莪挣到了一些钱…”
“一种出于理性认知的…自卑或自信的矛盾体?”范宁试着概括道。
“您说的没错。”卡普仑点头,“投身音乐之初我学了几首钢琴小曲,然后迫不及待地给我的家人与朋友展示,他们给予了惊叹和赞扬,我收获了满足和喜悦…”
“…可当我对这个领域的了解逐渐深入,我开始意识到我的触键是那样可笑,节奏是那样松散,表情是那样匮乏,我对踏板的理解是那般肤浅,我出来的乐句是那般毫无生机活力…虽然这激起了我进一步钻研的欲望,但我逐渐丧失了在听众面前将手放在键盘上的勇气…”
“…比起金融,我对艺术的自卑或许更甚,请您再给我一些学习的时间,我会尽快让自己敢于在非表演场合排练同学们,我清楚这是我的岗位职责。”
…奇怪的家伙。范宁心中嘀咕,又想起了刚刚自己在排练时,他持着自带的指挥棒,躲在钢琴后面偷偷比划的一幕。
“范宁教授,那个…您指挥台上放着的总谱,我可以翻翻吗?”卡普仑又换成了殷勤的笑容。
“你去呗。”
于是这个家伙赶忙几步上前,把那厚厚一本抱回了书桌。
他一边翻着范宁在上面的涂涂写写,一边无比认真地往自己笔记本上写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