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第二十四章 黄皮子

大妮是屈副主任前妻生的,仗着娘舅家是京市人,没少看不起费小姑这个后娘。费小姑出身有点毛病,最怕被人翻腾出来,所以很会做人,十来年下来,倒也哄的大妮对她亲近了。

屈副主任琢磨的可不止小家这点。自打作风强硬的周主任调到公社,屈副主任头上就像压了座大山,不光堵了上升的路,手里的权力无形中也被削弱大半,下面有几个大队都不很听话了。屈副主任一直在寻机会挫周主任一回周主任方方面面都没啥软处,就是有点偏向妇女团体。她不等培训班结业就特批不咸屯设立卫生站,有三成是看在成绩最好的林星火是个女娃的份上;这回批准不咸屯妇女主任魏春凤跟她男人离婚也是,因为魏春凤强烈要求,她没深究就签字批准了。这要是换个男人跟老婆离婚,周主任非得把前因后果翻腾明白了不可。

人情社会复杂无比,尤其还是相对闭塞的乡下。

林星火很快体会到生存不易。先是县医院和药材公司那边收药时要求林星火她的赤脚医生证明,林星火还没结业,对方劝她等结业后再送药材来。

紧接着公社妇女主任就找她谈话,林星火没搭茬,隔天公社妇联对接赤脚医生培训班的谈话里就有“该同志不同寻常地具有不服从领导的精神”的评语,县医院的几位老师都经历过从前轰轰烈烈斗争权威的风波,胆量不大,但仍有人偷偷点给林星火,让她注意些。

林星火纵然有特殊本领,来自集体的压力也不能武力突破,尤其出在七十年代这个特殊时段。

憋屈。

兔狲是个暴娇性情,舔舔毛爪子就要干脆结果了追到不咸屯的那个费平的一家子。

“别闹。”林星火像抱母鸡似的捞起发火的狲大爷“犯不着为这个造杀孽。”

“咱们拿出大妖的气度让他们一步,就算真的青天白日一个雷劈下去,也解决不了问题不是”还能把屈副主任、妇联干事连同县里那些人都劈个遍吗,恐怕还没劈完人家就雷劫加身了。

抑制住喉咙发出呼噜声的本能,兔狲头一次嫌弃自己的雷属性神通,要是像山魈那样能悄咪咪诅咒就好了。

对方是普通人,也没犯过十恶不赦的事,修者不能过线,着实有点束手束脚,轻重不能。林星火想靠拖过这段时间来了结这桩意外桃祸。前世今生都没生在正常家庭里,林星火本能排斥结婚这档子事,更别说修行之后寿数未定,她已经失去了普通人之间白头相守的资格。

林星火劝慰过兔狲,屯里老支书和魏奶奶就代表乡亲们来安慰她了。

老支书让她顺着自己的意做事,她不想搭理,屯里保准不能让外头的人叨扰到她跟前。

魏奶奶说得就更直白“没有牛不喝水强按头的道理,谁也别想把旧社会那套用你身上。闺女不怕大不了捧着你三个叔的烈士奖章,奶带你上县城告状去”

“你可别犯傻”魏奶奶道“这种事上,女娃的腰板挺起来就别塌下。半路塌比一直弯着更叫人看轻别听他们那拜年的嘴巴巴,都是煮饭的水你要跟石头似的呢,早晚有人反过来告声佩服可你要是粒稻子,先硬后软,那就完了,保准给吃的渣也不剩”

“你王大娘岑大娘她们也让我跟你说,你只管放宽了心,没有一屯子人还护不住个好孩子的理”

老支书知道小林从省城背回来药材

,趁窝冬时治好了不少社员的老毛病只要魏奶奶登高一招呼,半屯的老头老太都愿跟她进城闹去。

“响鼓才要重锤敲,还没到您出马的时候我先前托了公社周主任调和一下,应该没啥问题。”

药材收购暂停,大伙好不容易摸到一点来钱的路子由给堵上了,但也没有一个抱怨过林星火,还有几个格外泼的婶子堵住费平,即动嘴又动手,生生把人推攮出不咸屯。就算有公社干事来跟屯里暗示说,即便林星火走了,也会再安排个卫生员来不咸屯,社员们也不肯,人人都呸他“啥样人也配跟我们小林医生比”干事差点没挨揍,吓得再也不敢来不咸屯生产大队了。

但屈副主任的这一套动作,叫人明面上拿不住他半点把柄。无论县医院不收药材,还是妇女主任谈心,都是照制度办事。就连公社种子站下发种子,不咸屯生产大队分到的玉米种子比别的大队少两麻袋,也有正儿八经的道理不咸屯去年秋捕和任务猪羊都是全公社第一,应该自觉担起先进模范作用,鉴于该大队于牲畜上有长处,可以用养殖来填补一点种子不足的问题。

气的大队长黄大壮直骂娘用牲口填补,那也得公社多给分几头猪仔羊羔子啊不仅没多给,还全是人家挑剩下、赖了吧唧的弱崽。

这些被老支书暂时捂住了,黄大壮这几天不在,就是为了补缺奔走呢。公社卡脖子,跟魏奶奶说得女娃嫁人的道理其实一样,卡了就不会后头补给你,不然全公社上下都得落不是、吃瓜落。即便是周主任知道,她也只能点播屈副主任几句,然后分配夏种时派人看紧点罢了。

林星火把两人送下坡,回身就跟赖在肩上的兔狲道“怕还有别的事。”老支书刚才一副没什么大不了的轻松劲头,但林星火看他吊在烟杆上的烟丝袋都空了,春凤姐说过老头儿发愁的时候才特别爱抽烟杆子,平常拿手里是方便他敲偷懒的社员。

兔狲甩甩尾巴,跳下地给林星火打听内情去了。

这回倒利索,不咸屯男女老少袒护林星火的情分,狲大爷心里有数的很。

林星火回到坡上的院子,给种在屋前的翠绿的葫芦藤浇了一瓢净水,指尖聚集一点灵气喂给它,葫芦藤无风自动,翠色更浓。

林星火看了心下一动,取下一片藤叶,匆匆回到西厢书房。将买来的黄表纸放进水盆中浸泡,随即捞出来用手揉搓捶打到极细腻。把藤叶攥于掌心,灵力一吐,便化为玉液从指缝中滴落入纸浆中。

不必抄纸帘,林星火掌覆灵气,轻轻拂过,纸浆便均匀摊平成薄薄一层。此时倒正该兔狲表现的时候,它为土、水属性,才能异生出雷电天赋,若它在,挥挥毛爪子便能弄干。

她倒也不着急,索性闭目打坐。功行一周天,眼前青石桌上的纸已干了。林星火将纸揭下,淡黄色的粗糙纸浆经她灵气沁染,又加入淡青葫芦液,竟成了更深的土黄纸张。

并指如刀,将之裁剪成巴掌大小的符纸。一沓用作纸煤儿的黄表纸,仅得了三十六张可用符纸。

取来用妖猪血调配好的符墨,林星火闭目存想片刻,体内灵力如潺潺流水,润而不躁。兔狲尾巴毛制成的符笔如臂使指,刹那间意动神随,一挥而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