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是那副万物不放在心上的模样,语气淡淡
“你不是要出这个幻境吗”
先不提林慕身边已经有了一个顾随之。
林慕本身就不可能留在幻境里陪他一辈子
迟早是要走的。
男人倏尔勾唇,“如果我说,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你愿意亲我一下吗”
他眸光专注,似玩笑又似认真
“就像你亲那把剑一样。”
林慕“”
所以这人还是看到了吗
不对,他关了门窗的,那就是
男人一派君子地解释“不是故意看你房间的,我只是怕姒京言而无信,或者气不过,又杀个回马枪,回来把你叼走折磨。”
“”
“所以
,你的答案”
林慕垂下眼,指尖安抚似的摩挲了下腰间躁动的长剑。
“抱歉。”
“不用道歉,”男人不感到意外,没再说什么,挥了挥手,“回去吧,我已经通知凌轻殷了,她在黄沙城边上等你,你要是想去跟她道个别,最好走快点。”
林慕点点头。
他走出去几步,还是没忍住,回头看去。
一袭白衣的男人靠在叶子都落秃了的枯瘦老木边,眺望着远方的日出。
埋了一夜的金光喷薄而出,驱散了大地上沉沉的黑暗和冷寂。
撒过山河大地,花草虫鱼。
落在他脸上。
银发流淌着淡金色光晕。
恍若一池金水。
那人已经淡得只剩下一个朦胧的虚影了。
他没有转头来看,只是望着那轮徐徐升起的,唇边倏尔绽开一抹笑。
“真好看。”
也不知道是在感叹日出,还是在说什么别的,尾音悠悠洒落在风里。
任凭自己融化在阳光之下。
林慕在黄沙城外面见到了凌轻殷。
女修从晨初的阴影中走出。
按照时间而言,这边才过去了几天。
凌轻殷还和之前所见一样,修长高挑的身影静静站在不远处,衣摆拂过清晨微冷的草木,上下打量了他一轮。
“让师姐久等了。”林慕说完前三个字,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阻塞,缓了缓才把话说完。
“无事,”凌轻殷道,“你还好吗他没做什么过分的事吧”
林慕不知道怎么跟她说。
她的弟弟,已经消失不见了,或许要不了多久
阳光照过来。
凌轻殷沐浴在阳光下,金瞳折射出瑰丽的光。
她忽然怔住,眼神变得茫然。
“小林”她看着林慕,有些疑惑,“你怎么在这不对,你是谁我认识你吗也不对,我认识你”
没有神魔之战,也就没有这两千年的对视,绵延至今的战争。
或许会有冲突,或许会有其他导火索。
但不会如今日的情势一般。
至少不会一模一样。
两千年前的蝴蝶煽动翅膀,带出的风暴逐渐席卷两千年后。
虚空中,看不见的历史卷轴徐徐铺开。
从两千年前那个流淌着金色火焰的夜晚开始,一块木牌倒下,推动下一块。
一开始还是滞塞的,缓慢的,然后逐渐加快,最终势不可挡。
整个世界都开始逐渐发生变化。
林慕耳边传来一声清脆的破碎声。
眼前的画面开始出现一道道裂纹,世界分崩离析。
日出运行到一半,扫过山河的阳光停滞。
黄沙城才被两个化神期修士的打斗轰塌大半,这会儿时间也在它身上倒流,掉落的砖块从地上飞回倒塌的城墙上。
凌轻殷也被定格。
等她恢复之后,大概已经把那个人忘了吧。
林慕后退一步,攒起的情绪压回心底,轻声道“师姐,再会了。”
凌轻殷瞳孔动了动,眼底恍惚漫出一层水色。
只是没等到她说什么,世界彻底陷入了一片灰暗。
林慕眼前一黑,重新亮起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还没能离开这个幻境,而是到了一个
纯黑的空间。
砰
一束光落下。
照亮了一副画面。
正是两千年前,他们目送龙女离开的那个画面。
银龙腾云飞过九霄,跨越山河万里。
很快回到族地之中。
遍体鳞伤的龙女很快引起了其他族人莫大的愤怒。
怒火积蓄,一触即燃。
很快有族人提出踏平人族给她报仇。
“龙凤乃神兽一族,怎可常年屈居于人族之下,任人当小宠一样玩弄豢养”
“他们竟还敢对龙女不利,简直是挑衅我族尊严”
“早该如此了”
讨伐声浪一阵大过一阵。
就连凤凰都派人前来传达了愿意出兵的意愿。
两族不和已久,此环境在这种事情上达成了共识。
可见人妖积怨到了何种地步。
可谁也没想到的是,唯一一个站出来反对的,竟然就是龙女。
伤势未愈的龙女一力压下了讨伐声浪。
“要打自己打,不要拿着我的名头,不就是嫉妒人族修炼速度快,觉得他们抢占了太多资源吗什么时候,龙族也学的像人族一样假惺惺、伪君子了”
这话说的不可谓不辛辣。
几个声音最大的龙族脸上过不去,强行狡辩,“我们都是为了族人好,没有半点私心,龙女不领情也就算了,何必说话这么难听”
龙女坐在高处,扫视过大殿内
端坐两旁龙族长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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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拿我当幌子,我还要感激你们吗”
她向来不知道什么叫和缓,什么叫委婉,“我想做什么,要不要报仇,是我自己的事,谁要你们替我擅作主张”
几番回合下来,把几个长老气的面白唇青,几乎要背过气去。
这事最后不了了之。
龙女等不自己的伤势完全好转,稍微恢复便回人族报了仇。
常年笼罩在黑暗下的地下拍卖场血流成河。
她手刃了几个组织者,找回了自己一部分还没来得及出售的龙鳞,逼迫那些人一枚枚吞下去,再剖开肚子取出来。
姒京又开始着手调查背后算计她的人。
遗憾的是,那人藏的颇深,无论她怎么掘地三尺地查,始终没有露出马脚。
龙女依照承诺,把那条饵蛇的弟弟接到了身边。
和饵延长相几乎一模一样的饵兕就这样到了她身边,成为了新的饵延。
一日,饵延在奉茶的时候不小心打翻了茶盏。
茶水飞溅而出,打湿了龙女的衣服。
饵延慌忙给她擦拭。
一不小心,把龙女的衣袖卷了上去,露出龙女手腕上的伤痕。
月牙形,紧挨着好几个都是,新生出来的肉和之前颜色不大一样,或许还需要相当长一段岁月,这道伤疤才会抚平。
是龙女当初被人拔去龙鳞时留下的痕迹。
饵延霎时红了眼眶,握着她的手腕,眼泪一滴一滴地往下掉。
龙女神色莫测,抬起他的脸,“哭什么”
饵延跪到她脚边,红着眼眶看着她,满目心疼不似作假。
活像那伤在他身上似的。
他说话时尤带泣音“那些卑贱的人族怎敢这样伤害您”
龙女靠回椅背上。
完全用金玉垒砌出来的高大宝座,流光溢彩,奢华非凡,雪白手指轻轻摩挲扶手上硕大的红宝石,“所以”
饵延把脸贴在她手边,恳切道
“您不该这样仁慈,就这样放过他们”
“卑贱之人,倘若不能受到处罚,他们就认识不到自己的错,不会明白,自己究竟犯下了怎样的罪孽”
“现如今,妖族处处受人族压制殿下,您不能再心软了啊”
龙女微笑起来“你说的对。”
饵延眼底涌现出一丝喜色,没有抬头让龙女看到。
他殷勤地膝行两步,想要更紧地把自己的脸贴到龙女手上去,就见到龙女忽然冷下脸。
一把扼住他的喉咙。
“说,是谁派你来的”姒京嗓音寒如冰窖。
饵延说不出话,拼命去拍打她的手。
一张清秀的脸涨得通红,喉骨不断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你两个眼球暴凸。
龙女玩味地俯视着他
“原来被人掐住脖子的时候是这个样子。”
“不过,你真的是太丑了,连挣扎都没有一点美感。”
饵延彻底绝望了。
他选择了自杀。
他在龙族也算生活了一段时间,知道这些龙族有多阴晴不定,乖僻阴狠,一点都不想感受龙族的酷刑是什么样。
饵延倒在地上,慢慢化为原型。
一条棕黑色的小蛇。
姒京冷漠地看着他,不知想到什么,她抬了一下头,看向殿外。
侧脸轮廓优美,冰如白雪。
落下的光束逐渐扩大。
眼前的画卷也一篇篇翻页。
很快到了两千年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