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只有春知处 风歌且行 3977 字 7个月前

等他们聊够了,纪老爷起身带着纪远去书房,纪盈盈也去学琴,逐一从厢房离开。

他们从纪云蘅的身边路过,却目不斜视,谁也未曾停留。而纪云蘅也早就习以为常,沉默地走进去,向王惠请安。

王惠刚得了好消息心情极好,满脸慈爱的笑容看着纪云蘅,拉起她的手坐在身边的长椅上,将她上下打量着说“一不留神也长得这般大了,过了年虚岁该十八了吧当年姐姐逝去时,将你托付给我,让我替她照看你长大,我便有心留了你两年,眼下瞧着你出落得这般标致可人,是该择一门亲事了。”

纪云蘅并不接话,用那双墨黑的眼睛看着她,脸上虽没有笑意,但也并不显阴沉,有一种乖顺的安静。

王惠给她裁衣的目的便是这了。

纪云蘅这些年虽然被锁在后头的小院里,从不见外客,与纪家这些亲戚也都不熟识,但她到底是纪家的嫡长女。

纪盈盈已是及笄年岁,年后就要开始留心亲事,有纪云蘅压在上头,她怎么也不能越过长姐去议亲,所以王惠打着算盘,先将纪云蘅嫁出去,再仔细为自家女儿择一门好亲事。

“我先前帮你留意了,那张家的第三子,虽是庶出但文采好,王家的独子虽平庸,但性子温和好相处,年纪大些也懂得疼人,西城木材家的少爷家底殷实,又是独子,不过前两年结过一门亲,妻子没多久就病死了,也没留下个一儿半女,你若是嫁过去做续弦,也不会吃苦。”

王惠语气缓慢,怕纪云蘅听不懂,反复地说了几遍。

按理说纪云蘅再如何不受宠,也有个纪家嫡长女的身份,自然不可能做妾室或偏房,但她脑子有些痴傻,于是处境就尴尬起来。

门当户对的人家里,不会有人愿意娶个痴傻的人回去当主母持家,门户低一些的,条件又不能太差,否则传出去纪老爷要被诟病。

纪老爷有官职在身,又要面子,总是要顾虑这些的。

挑挑拣拣,王惠只找出了这三个。

“你也不必急于回应,今日先将新衣裳试试,瞧瞧合不合身。”

纪云蘅从头到尾没说一句话,被秋娟带去试了新衣。

是鲜艳的桃红色,衣料比从前的摸起来好了些许,但也没好到哪儿去,大小倒是合身。

十七八岁的姑娘,正是亮丽的年纪,这些鲜亮的颜色不管怎么穿都好看,纪云蘅换上之后王惠就笑着夸赞,又送了她一根木簪,簪子头挂着红色的绒花。

“回去好好想想。”王惠将簪子插在她的发上。

纪云蘅木讷不应,王惠也并不计较,温和地拍了拍纪云蘅的肩膀,然后让她穿着新衣回去了。

人还没走远,秋娟的声音就飘过来,“夫人,大姑娘哪里懂这些,何须问她,定了亲事将人嫁过去就是。”

“你懂什么,这傻子到时候不愿意闹起来,丢了老爷的脸面才是坏大事呢”

纪云蘅回了小院,赶忙烧水沐浴,将新衣泡在水盆里,收拾完之后天色渐黑。

她将今日刚洗干净的小狗抱起来抚摸,小狗的毛蓬松柔软,两只耳朵耷拉着,粉嫩小巧,雪白的毛不含杂质,极为漂亮。

纪云蘅把它抱在桌子上,它就乖顺地卧下来,静静地陪伴着主人。

房间昏暗,纪云蘅点上灯,提笔写字。

太阳落下地平线的一瞬,许君赫睁开双眼,正听见耳边传来纪云蘅的声音,在极近的地方。

许君赫已经习惯了,显然在白日里,这小姑娘经常将小狗抱进屋玩,有时候许君赫穿过来,不是在床上,就是在桌上,要不就被她抱在怀里。

即便是再凶戾的叫喊,纪云蘅也从不生气,吵得厉害了,她才会将许君赫放回院子里。

眼下,她正伏在岸边,烛灯给她的侧脸轮廓勾上一层金线,她提着笔,正念念有词道“张家的第三子,虽是庶出但文采好,王家的嫡子虽平庸,但性子温和好相处,年纪大些也懂得疼人,西城木材家的少爷是独子,前两年结过一门亲,妻子没福气,没多久就病死了,也没留下个一儿半女”

纪云蘅正认真写着,余光看见小狗站了起来,便转头,用笔杆点了点小狗的鼻子,轻声问,“学学,你说我选哪一个好呢”

许君赫偏了下头躲闪,耳朵也跟着抖了一下,心中骂声一片。

就这么几个歪瓜裂枣,也值得她如此认真挑选这番说辞根本不是能从她这个半傻子口中出来的,想来是白日里有谁将她喊过去说了这些。

在如此不受待见的家中,能给她择什么好亲事,不外乎是一些明面上还看得过去,实则一团烂泥的夫家。

若是能开口,许君赫会建议她选择削发为尼,免得嫁过去受罪。

正想着,却见纪云蘅忽然搁了笔,发着呆不知想些什么。

房中静了片刻,才又听她的声音响起来,“你说,那皇太孙究竟是什么人物呢为何他来了泠州,身边的所有人都会说起他”

许君赫瞥她一眼,并未有什么反应。

他自幼受封,是储君,声名远扬,名声传到泠州也是常事,这里的百姓提起他,不外乎也是一些年少有为,举世无双之类的谄媚话,他听得太多了。

谁知纪云蘅却说“他当真如旁人所说的那么跋扈吗”

下一刻,响亮凶蛮的狗叫声响起“汪汪汪汪汪汪”

纪云蘅吓一跳,猛地站起来,后退几步惊道“学学,又怎么了”

许君赫要气疯了,冲纪云蘅吼了几声,一个纵身从桌子上跃下,不承想这桌子对他来说太高,当即摔在地上,下巴仿佛摔得裂开

剧痛加剧了他的怒火,于是更加大声地追着纪云蘅狂吠。

纪云蘅吓得往院子里跑,被许君赫从前院追到后院,追了一圈又一圈。

泥人也有三分性子,

纪云蘅这下真的有些生气了,扑上去将许君赫按倒在地,用手捏着小狗的后脖子。

这是薛久教她的,说提这个位置,小狗咬不到她。

果然不论许君赫如何挣扎,都无法咬到纪云蘅。

她拿了麻绳套住了小狗崽的脖子,再提着小狗去了树下,单手将麻绳缠绕在树干上。

皇太孙被这么拴起来,气得几乎吐血,发疯地咬麻绳,却因为小狗的牙齿并不锋利,无法咬开粗粝的麻绳,便有转头冲纪云蘅叫。

纪云蘅这么一折腾已经浑身是汗,皱着眉头道“学学,你真是太不乖了,今日就罚你在这里好好反省。”

说罢,她不管小狗再如何狂叫,径直去后院烧水洗漱,而后回房睡觉。

这绝对是许君赫生平头一遭,若是搁在平日里,他下令拆了这小院都是一句话的事,但此刻他困在小狗的身体里,再是如何生气,也没有丁点办法。

骂累了,气疯的许君赫慢慢安静下来,心中一连道了三声好,心说你最好别让我查到这是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