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的时候容澈极为恼怒。
尤其是在看见容隐留给他的字条若不能出宫,你便永远只能做孤的影子,用孤的名字而活。后更是暴怒,当即便要强行出宫。
连江萤都险些没能拦住他。
幸而暴怒之后,他倒也强压着怒火勉强合作。
与容隐日夜兼程,共同翻找军报里的端倪。
同是雪灾,同是外敌扰边。嘉陵关的军备便没有这般损耗。
在收到容澈留下的字条后,容隐同样敛眉。
他亦在翻阅其余边关守将们送来的军报。
发觉不只是军备。
便连粮草,都要比同样守军数量的宣武关多出两到三成。
肃亲王当时的回禀是。
外敌扰边,烧杀抢掠。
粮草时常被截,时常还要拿出部分来接济边关受灾百姓。
也因此,肃亲王在边关的威望极高。
既稳军心,又得民心。
若是未能查清便放他离去,无异于是放虎归山。
思绪未落,滴水更漏便又敲响。
辰时将至,又是每日里前去侍疾的时辰。
容隐迅速将军报收起。
提笔亲手写下一封密信,又以火漆封口,交给段宏。
“替孤转呈父皇。务必请父皇亲启。”
他语声落,便起身更衣,与江萤前往凤仪殿的正殿。
今日皇后的病情仍未好转。
在容隐与江萤前去侍疾的时候,依旧躺在凤榻上神情倦倦,仅是令青琅递经书给容隐,让他接着昨日的段落诵读。
容隐亦不推辞。
他将亲手誊写的三卷经书交给青琅,又接过她递来的无量寿经念诵。
这卷经书将要念完的时候,殿外倏然有喧嚣声起。
紧接着一名蓝衣宦官匆匆而来,跪在屏风外焦急回禀道“皇后娘娘,凤仪殿的东偏殿走水。”
江萤慌忙自皇后榻前起身。
东偏殿,那是他们暂居的地方。
容隐面色微凝,也立即向皇后辞行,迅速带着江萤往东偏殿的方向赶去。
江萤跟着他提裙跑过游廊,方靠近东偏殿,便感受到热浪迎面袭来。
白日里还庄严肃重的殿阁此刻有半座都陷在火海之中。
烟尘滚滚,烈焰滔天。
将她硬生生地往后逼退数步。
宫中的侍卫与宦官们正抬着水龙,神色焦急地迅速来回在偏殿与御河之间。
而她的侍女连翘与茯苓惊惶失措地站在火场旁侧,怀里还紧紧抱着她的狸奴雪玉。
雪玉是自己逃出来的。
连身上雪白的长毛都烧焦了两撮,此刻正哀怨地在舔舐着毛上的焦痕。
见容隐与江萤回来,更是喵喵叫个不停。
江萤顾不上去抱雪玉,急忙去问连翘与茯苓“殿内可还有人在”
连翘与茯苓此刻也是惊魂未定。
听她问话,方回过神来,连忙答道“回太子妃,殿下入夜后不喜旁人入内伺候。因此奴婢们皆守在偏殿外的游廊上。直到辰时方想入内收拾。”
她们因此逃过
一劫,可是
连翘语声颤抖“可等
到奴婢们入内,发现偏殿火起的时候,便已经晚了”
没有伤到人已是万幸。”江萤说至此,像是陡然间想起什么,急忙转头看向容隐“殿下可还有”
她不敢明说,唯有低声道“可还有什么贵重物件在里头”
容隐的面色极冷。
他并未立即答复,而是对前来救火的侍卫疾声道“再去运水,要快”
容隐行事素来稳重。鲜少有这般焦躁的神态。
江萤的心也骤然沉落。
她想起,殿下与夜里的殿下日夜整理的那些军报,此刻都还留在偏殿之中。
她仰起头,看着面前滔滔火海,心中也升起绝望。
这样大的火势,无论是什么,都绝不可能再抢出来。
这场大火整整烧了半个时辰。
直到将半座偏殿烧尽方徐徐平息。
容隐不顾还在冒烟的木架,疾步行入这座废墟。
江萤挽起裙裾,紧跟在他的身后,一同赶到他们居住过的偏殿。
曾经辉煌的殿阁此刻仅余焦木。
连殿内最为坚固的横梁与立柱都被烧塌。
遍地的灰烬吹拂过她的身旁。
象征着此事的无可挽回。
容隐长久地立在废墟前。
直到宫人前来劝他们离开“东偏殿走水,火因正在清查。还请太子与太子妃到西偏殿暂住。”
江萤心绪沉沉,抬首看向容隐。
容隐眼底寒彻,一言不发地带着她离开这座废殿。
待走到西偏殿中。
宫娥屏退,槅扇合拢。
江萤方低声与他商量起军报的事“臣妾去给殿下备文房。殿下先将能记下来的部分默下来。”
“待入夜后,臣妾再去问问夜里的殿下,看看可还能再补充些许片段。”
原本的军报上有将军们的亲笔,有陛下的朱批与玺印。
是最有力的证据。
而誊写出来的军报难辨真伪,即便是送到刑部,也再难以此定罪。
可事已至此,唯有尽量挽回。
即便收效甚微,也总比什么都不做得要好。
容隐却道“不必。”
江萤以为他是气得狠了,正想启唇再劝。
却见他抬手轻叩桌案,暗卫便现身将一只不起眼的木箱放在桌上。
容隐抬手将木箱打开,将箱中叠放的文书一一取出。
泛黄的生宣上,将军亲笔,殿下的朱批与玺印赫然在目。
正是近十年来的军报。
江萤杏眸睁大“殿下”
“不过是将计就计。”容隐的指尖轻叩,语声微寒“若不让母后相信证据已经毁去,又如何能有离宫的契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