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御医张把袖挽了又挽,仿佛很想给尸体把个脉,但看着那蠕动碎骨,又十分下不去手。
“唔,若是能看看瞳膜啊嘶”御医张陡然惊退一步。
周遭断断续续响起一片连绵抽气声。
那神女尸身,竟是蓦然睁开了双眼
眼中没有眼白,只有满瞳血红。
猝不及防与之视线相对,云昭只觉眩晕袭来,一阵头重脚轻,意识无可挽回地坠跌向一片血红的世界。
脑中闪过最后一个清晰念头
黄梁梦境
陷在黄梁美梦中,与地上那些动物一样,变成安详的尸。
糟糕。
黄梁梦境
红。
云昭恍惚往四下张望,入目全是红。
床榻、被褥、衣裳殿中高高低低垂落的帘幔,尽是一片艳红。
她感觉自己宿醉未醒。
整个人迷迷瞪瞪、晕晕乎乎,一时不知今夕何夕。
她茫然起身往外走,随手撩开垂到面前的红玉长幔时,脑海里很奇怪地浮起了一个念头好像榕树根。
嗯榕树根怎么会是红色呢
她继续往外走。
阳光透过落地雕花殿门,在她脚下投出明明暗暗的影。
有宫人矮身向她行礼“储妃安。”
云昭恍惚记起来了,她嫁给了青梅竹马的晏哥哥。
大婚uu,东华宫装饰满了喜庆的红。
奇怪,新婚燕尔,心里怎么就一点儿都不高兴呢
她定在门槛前,陷入迷思。
哦
她想起来了,晏南天从鲸落海带回一对母女。
那女的是云满霜从前的通房丫头,不慕权势,怀着大肚皮跑了,在外面给云满霜生了个私生女,经历多番波折蹉跎,总算回到京都,一家团圆。
皇帝见那私生女可怜,将她赐给晏南天做侧妃,与云昭同日进的东华宫。
因为这事儿,云昭与晏南天闹得不可开交。
他一直好生哄着她。他掰开揉碎了同她细细分析利害关系,他待那个温暖暖不假辞色,冷酷到不行。
他还是从前的晏哥哥,心里眼里就只有她一个。
云昭仍不满意。
她抬头望出檐角,阳光晃得她微微眼晕。
她迷糊道“我嫁的,分明该是这世上最强大,最好看的男人。他只有我一个媳妇才对。”
大宫女抿唇偷笑,轻声回道“咱们殿下不就是了。”
云昭下意识摇了摇头。
大宫女道“这世间,再无更比殿下出色的男子了,殿下与储妃娘娘正是天生一对呀您一位青梅竹马,情深意重,殿下只认您这一个妻子的。”
云昭皱起眉头。
只认什么叫只认分明就是自欺欺人。
大宫女轻瞥西殿一眼,压低了嗓门,“您是不知,那位侧妃作妖,故意在陛下面前嚷嚷自己仍是处子,殿下回头便赐了她个玉势简直不要笑死人。”
殿门缓缓分开。
云昭抬眸,看见晏南天大步踏入。
遥遥望见她,他双眼一亮,三步并两步,疾疾掠到了她的面前。
“阿昭”
他一边垂眸冲她笑,一边下意识地、微不可察地蹙了下眉心,仿佛有些难以置信。
但他即刻便彻底笑开是了,阿昭便是再生气,也是他明媒正娶的妻,他有大把光阴可以陪着她、哄好她。
“猜猜夫君给你带了什么”他问。
云昭脑海里掠过一个奇怪的念头咦,我夫君居然会买东西
“怎么傻乎乎的”他俯身与她视线平齐,“魇了”
他抬手握住她的肩头。
十根手指缓缓落下,将心爱的姑娘紧紧攥进掌心。
云昭再次纳闷地蹙眉。
她分明知道晏南天指骨偏软,手指可以拗到后面去,可是这柔韧的手指抓住她时,她脑海里浮起的却是冰冷坚硬到不行的触感。
能把人戳青的那种。
好奇怪。想不通。
晏南天盯住她嫣红的唇。
不知为什么,他忽然便生起了极其强烈的冲动,想要将她据为己有。
可他心知分明不
到时候他还没能哄好她,他自己也并未做好准备。
只是心跳鼓噪得厉害,怂恿着他,挑唆着他,一时冲动,偏头去吻她的唇。
“啪。”
不出意外挨了一耳光。
“嘶。”他轻轻抚了抚被她扇疼的侧脸。
唇角似有一抹微小的血腥气,舌尖尝到,竟笑出了声。
“阿昭,”他道,“我好欢喜”
云昭“”
她盯着他脸上的巴掌印。
晏南天又抬起手指摸了下,笑道“无事,我出去便说是自己打的。”
云昭下意识道“自己打的不一样。”
他挑眉“你怎么知道我教你的”
两个人怔忡片刻,却都想不起何时何地说过这个。
他回了回神,示意侍从捧出特意从千里之外为她买回来的东西。
一份宿北炙肉,一盅老蜂蜜,一壶青梅酿。
“来,”他笑着偏了偏头,“罚我亲手炙给你吃。”
被她打了一耳光,他看上去反倒更开心。
贱贱的。
云昭被伺候惯了,从来也不会跟人客气。
她往案桌旁边一坐,见他拎起青梅酿,将清冽冽的果酒注入她面前的杯盏中,忽然又是一怔。
她随口道“我不喝。”
晏南天低低笑出声“不是怕我趁人之危吧阿昭酒量有这么差”
“不是。”云昭皱了下眉,“反正不喝。”
她很渴。
那股渴意是从骨子里渗出来的。
但她见了这清冽的酒液,却本能抗拒。
她托着腮发愣,双腿有一搭没一搭地摇晃,一下一下磕在榻缘。
晏南天一边翻动炙肉,一边信口问“想什么”
他的语气太过随意温和,云昭本就恍惚,当即毫不设防地回他“想男人。”
晏南天“”
云昭“”
她道“不是你。”
晏南天轻轻笑了声“那是谁”
他发现自己嗓音里竟有冰凉杀意,不觉微微一怔他清楚地知道她的身边没有除他之外的第一个“男人”,可是方才那一霎,心底竟是暗潮翻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