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之西北与东南割开。从前魏文侯的时候,为魏国所灭,成了太子击也便是当今魏侯的封地。但魏国与中山并不接壤,后来魏国无暇北顾,赵人控制了中山,而就在前两年,中山复了国。
接壤之邻国多不融洽,燕与中山便是如此,但要说有多大仇怨,却也没有燕国虽弱,中山也是不太敢惹的。先前燕国大夫高已从邯郸回燕国经过中山,被戎人的一支阻了一下,高已知会中山君,事情解决得还算痛快。
俞嬴算不上喜欢中山国,却喜欢这位中山公子怡,单看她面容,听她说话,就让人心神怡悦。
公子怡不是那种端庄冷清的美人,也不柔弱可怜,她更像只清晨的林间小鹿,带着一种让人看见便想展颜的活泼率直之美。
公子怡雅言说得很好,跟着燕人一起叫俞嬴先生。
晚间宿于荒野,帐篷间点燃篝火,公子怡便与俞嬴在篝火旁说话。
令翊是男子,不方便与他国女公子坐在一起,便另起火堆,坐在不远处。启也坐到令翊旁边去。
公子怡笑,与俞嬴小声
道“公孙这是把自己当大人啦。”
俞嬴悄悄比个“嘘”的手势,也笑起来。公子怡笑得眉眼弯起。
俞嬴拿长铁签勾着粟米饼在火堆上烤,烤半截,将身旁小坛中的醓醢挖出一些来涂抹到粟米饼上,再烤一烤,香气四溢。
俞嬴让公子怡,公子怡笑着接过去。
俞嬴扭头,看那边干啃饼的两人,让人将其余几个抹了醓酱的饼给令翊和公孙启端过去。
俞嬴再烤第一枝。
公子怡也扭头看一眼那两人,轻声问俞嬴“先生见过齐侯吗公子午呢齐国这些公子公孙比那边的令将军如何”
俞嬴一时语塞,她自然是见过齐侯剡和公子午的,只是那时候他们跟现在的启差不多大,印象中两个人相貌都很清秀。田氏从前是陈国宗室,几百年的世家旧族,从祖上起,不知娶过多少美人,是以田氏子长得都不错。
公子怡等着她回答。俞嬴扭头看一眼令翊,悄声道“俞嬴在燕国,自然觉得令将军是最好的。令将军之美,美在健朗直率,便如北地的山川,挺拔高峻,如北地的河流,浩荡开阔,如松如柏如骏马如”俞嬴取下一个粟米饼,“这寒冬旷野中用篝火烤过又抹了鲜香醓酱的饼子”
公子怡笑得差点呛着,忙取过篝火旁温着的水来压了两口。
俞嬴咬一口,慢慢地嚼完“最是够味。”
那边火堆旁令翊先是抿着嘴笑,接着嘴角越发上扬起来,眼看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却卡在了“饼子”上。
公孙启看看令翊,眼中带着些看笑话的意思,呵,一看令将军就没怎么让老师坑过,这回知道了吧老师夸人是白夸的
令翊扫小崽儿一眼,眼神飘到更远处,又撤回来,接着啃自己的抹了鲜香醓酱的饼。
令翊放下饼。公孙启脸上的笑意越发明显了。
令翊像俞嬴一样,抬
手在他脑袋上摁了一下。
俞嬴话音却又一转临淄少年自然也有临淄少年的好。锦衣华服,谈吐文雅,眉眼似乎都比旁国的公子王孙们更精致些。那是临淄这种几百年繁华阜盛之地养出来的气韵。公子会喜欢临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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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前也听说,没有一个去过临淄的女子会不喜欢临淄,又听先生这么说,怡就更放心了。”公子怡笑道。
那边的令翊看公孙启吃完了,让他喝两口水,催他赶紧去睡觉。
这边女子们的话还没聊完。
启走了,令翊走得也更远了些。公子怡对俞嬴诉说起心事“阿姊去了魏国,小妹去了赵国,怡来了齐国。说是质女,其实君父是希望我们能进入君侯宫中,或者被有权势的公子看中。中山弱小,又是戎人,若直言许亲,只恐大国不愿。”
公子怡叹口气“至于能不能被君侯或哪位公子看中,全看造化。母亲说,不管是齐国还是赵国魏国,入了这些万乘之国贵人的眼,若得生下一儿半女,这一生也便有依靠了,从此平安富贵。唉,哪里那般容易呢我等女子便如乱世浮萍,漂到哪里,最终如何,半点不由自己。”
俞嬴自然懂。在临淄质女中,固然有真正交质的质女,更多的却是公子怡这种。从前阿翁老病,将自己送到临淄,也是希望自己能被某位权贵公子看中,从此受那位公子庇护。是啊,哪那么容易呢
公子怡歪头看俞嬴“若怡能如先生这般就好了。怡虽不知道先生做过什么,但燕国公孙称呼先生老师,令将军及所有燕人都这般尊重先生,先生一定是个有大本事的人。”
俞嬴想了想,认真地道“公子不必妄自菲薄。俞嬴不过是沾了从小在列国胡混的光,对列国更熟一些。等公子到了齐国,听的多了,见的多了,对齐国对列国事更熟悉,俞嬴做的事,公子也能做。
“即便不是像俞嬴这样四处跑,只是在后宫后宅,只要公子自持本心,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也能活得耀眼精彩。俞嬴曾见过一位太后,她起先只是一位不起眼的媵人,后来成了夫人,扶着自己的儿子当上国君。
“其子年幼,权臣当道,太后用权臣之间的矛盾护住其子的君位,后来更是于宫廷之中埋伏甲士,一举铲除了那权臣。
“后来其子掌握了大权,太后也年老了,但有外国使节来,未尝有不拜见太后的,国中若发生大事,国君卿相未尝有不询问太后意见的那不是因为国君孝顺,那是太后用她几十年的胆魄智慧积累的威望。”
公子怡听得入神,过了一会儿才点头,低声道“希望有一日,怡也能如这位太后一般。那时候君父和母亲一定以我为荣。”
俞嬴微微一笑,我们开始的时候,都是这般期望的。
公子怡正色对俞嬴行礼“多谢先生指点迷津。怡若有机会,定报先生指点之恩。”
俞嬴忙还礼“不过闲聊,何曾指点公子什么。公子不必客气。公子与俞嬴在这原野上萍水相逢,即是有缘,俞嬴自然愿意
有缘人日后顺遂康泰。”
篝火越来越小了,俞嬴扭头,令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
公子怡与俞嬴道别,回她自己的营帐。
俞嬴将火熄了,正欲回帐,看到大约是巡视一圈回来的令翊。有这么一位既勇武又不是只有武力的将军随行,真好啊。
想到之前在篝火前与公子怡拿令翊打趣,她们声音虽不大,但想来令翊也是能听到的,俞嬴笑着对令翊行礼道歉“之前一时吃多了饼子,脑子不很清醒,说了些胡话,还请将军莫要责怪。”
令翊要笑不笑地看着俞嬴“说了些胡话先生哪句是胡说的,哪句不是”
俞嬴瞬时明白过来“说将军之美,如山川,挺拔高峻,如河流,浩荡开阔,如松如柏如骏马,这些自然都不是胡说,这些都是俞嬴肺腑之言。”
令翊眉眼弯起,嘴角却绷着“哦”等她接着说。
“这个,像用篝火烤过又抹了鲜香醓酱的饼子嘛,”俞嬴难得打个磕绊,“也是实话。将军问问这旷野中人,在这样的寒夜,一个烤得热乎乎香喷喷的粟米饼和明珠美玉,哪一个更好相信没有人选后者。”
“嗯,够味是吧”令翊斜睨,笑问。
“够味”这话回想起来,实在有些轻薄了。俞嬴清清嗓子,正色道“从前老子说治大国若烹小鲜,君上治燕,我等众臣都是或盐或葱一种佐料,将军无疑是诸多佐料中最重要、最够味的那一种将军日后可是要做上将军的人。”
听她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令翊绷不住,笑出来。
俞嬴也笑了。看他眼睛里藏着的星光,俞嬴觉得哄小君子固然费事了一点儿,但是就这样的笑容,这样的星光,再费事也是值得的。
哪想到这小君子并不放过她“先生还说,临淄少年有临淄少年的好。这好是被我抓住的公子仪那样的吗”令翊自言自语,“齐国不以其为质,却要改遣别的公子来,可见这位公子仪着实受齐侯看重。”
俞嬴还在琢磨怎么接着哄这位小君子,听他又道“你们还说没有一个去过临淄的女子会不喜欢临淄,先生也喜欢临淄吗”
俞嬴脸上又浮出笑意“那不过是安慰中山国公子的。俞嬴不喜欢临淄”
听她说得斩钉截铁,令翊狐疑地看看她。
“真的。”俞嬴点头道。
“若没有旁的事,俞嬴就先回帐了。”俞嬴笑道。
看着她的背影,令翊在心里“呵”一声,信你才有鬼这回去临淄倒要看看
有公孙启,有令翊,又加了个公子怡,俞嬴一路过得热闹无比。快活的日子容易过,热闹的路途容易走,一行人到临淄颇快。
到临淄的这日,天气却不太好,正在下小雪。
俞嬴死的那一年也常常下雪。这样的天气,与十几年前一般无一的临淄城门,俞嬴几乎有种回到过去的错觉。
守城门的兵卒一见俞嬴等的
文书节符,便请他们稍候,快步去请守城官长。
守城官长脸上挂着笑走过来,先是验看文书节符,看完很客气地与俞嬴等寒暄“这样的天气,尊使一路行来,真是辛苦。如今雪下得有些急,此时进出城的又不多,尊使与将军何妨请公孙在此暂避”
令翊微皱眉。
俞嬴笑着看那守城的官,这雪就叫“下得急”吗
守城的官陪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