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垚瞧到, 就如河边捞尸人的行话一样,男死脸朝下,女死脸朝上, 这些尸体之中,男子的头微微朝下,而女子的脑袋微微后仰。
这会儿, 他们睁开了眼睛, 两个大眼睛只有白眼仁, 流水将他们的衣裳拂动,缓缓地,他们也好像在游动, 身子却直挺挺, 两只手垂在腿边。
潘垚戒备。
盯了好一会儿, 发现他们只是睁着眼睛瞧自己, 倒是没有别的动作,她微微松了口气。
“府君,他们好像没瞧到咱们。”不自觉地,潘垚的声音低了几分, 踮着脚尖,凑到玉镜府君耳朵边,眼睛仍戒备地环顾过四周。
才说完这话,还不待玉镜府君应话, 就见最开始睁眼的那一个尸体动了。
只见他脑袋一扭,僵僵着脖子朝潘垚这边瞧来。
紧随其后, 水里悬浮的其他尸体也扭了扭脖子,朝这边看来,有一些背朝后的, 像是得了什么令一般,转过了身。
潘垚一窒。
怎么回事,她的嘴巴今儿是开光了么
不单单嘴巴,就是脑袋里都不能胡思乱想。
潘垚悄悄地往玉镜府君旁边一挪,扯着他垂坠的袖袍将自己一藏。
说实话,要不是旁边有人,瞧着这湖底的阵仗,她一准儿跑路,不带半分犹豫。
与此同时,想着世代居住在此处的赊刀一族,潘垚深表同情。
这井水
不能想不能想,一想她就想到了山村老尸。
“别怕,他们瞧的不是你。”玉镜府君的声音响起。
潘垚瞧去,还真不是瞧着自己,只是瞧着自己这边的方向。
只因为他们的眼睛只有白眼仁,没有瞳孔,她瞧不清他们聚焦的视线,这才以为他们盯着的是自己。
潘垚呼一口气,虚惊一场。
只见这些人动了。
流水微微波动,将他们的衣裳拂动,也将他们的身形推动。
要不是两只脚绷得直直的,没有迈步的动作,旁人瞧了,定会以为他们是活着的人,此时正闲庭信步地在水中走动,衣裳的飘动,也只是清风抚乱。
一个个穿着古时衣裳,或男或女,或老或少的尸体随着水流方向往下,从潘垚和玉镜府君的身边擦身而过,两人甚至能感受到那股冻骨的幽冷。
潘垚转身看着走远的尸群,手中还拽着玉镜府君的袖袍,一时有些犹豫。
是跟上好呢
还是不跟上好呢
玉镜府君瞧出了她的犹豫,道,“要不,我们先回去”
“都到这儿,怎么能回去”潘垚自己能打退堂鼓,听不得别人打退堂鼓,当即瞪眼,出言反驳。
只听玉镜府君笑了一声,视线落在潘垚的手中,目露揶揄,“当真”
潘垚低头一看,赶紧将袖袍丢了丢。
此地无银三百两,她伸手抚了抚上头并不存在的褶子,犟嘴道。
“当然是真,我可不是怕,就是、就是刚刚乌泱泱来了这么些不人不鬼的东西,我怕咱们走丢了,这才拉着你对,这儿又这么暗,咱们又只有一盏灯。”
潘垚越说,越是理直气壮。
对呀,她就是担心走丢了。
不就是水里会动的尸体么,她小大仙见多识广,有啥好害怕的。
鼓起的劲儿才憋了一瞬,潘垚垂头丧脸,垮下了小脸蛋。
好吧,怂人得认怂。
是有点可怕。
这么多的尸体,还会动,眼睛白白的,面无表情也好像在狞笑。
瞧着小姑娘垮着一张脸,秀气的眉毛耷拉着,像个小八字,杏眼湿漉漉,和村子里刚刚出窝的小土狗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颇得其中可怜神韵。
就差没个尾巴耷拉着甩一甩了
玉镜府君不禁失笑,道,“走吧,今儿要是不走这一遭,回去你也睡不着,抓心又挠肝,到时又来闹我。”
潘垚笑得眉眼弯弯。
知她者,玉镜府君也。
“吓是片刻的事,一会儿瞧习惯了就好,要是不知道缘由,接下来好一段日子,我心里就难受了,肯定吃不香也睡不好,不要两天就憔悴了。”
说着话,两人跟上了尸群。
越往下,阴炁越重,周围很黑,水质好似都更为浓稠。
龙形灯龙口衔一明珠,只照亮方寸之地,到了后面,要不是玉镜府君渡了道灵炁过去,只怕灯都要熄灭了去。
瞧着灯,潘垚有些懊恼。
早知道她刚才就不抓蝴蝶玩了,蝴蝶藏在光团之中,翅膀微振,在光影中翩翩而动,这会儿,受到阴炁影响,它趴伏在光团之中,偶尔才动一动翅膀,孱弱又无力。
潘垚心疼坏了。
“怪我,刚刚来湖底探路时,应该先放了它的。”潘垚伸出手,指尖氤氲一团的灵炁,点了点蝴蝶的头部位置,声音轻轻。
“小家伙别怕,一会儿便
送你回家。”
蝴蝶翅膀微动,似是嗅到了美味,口器一动,一扎扎进了灵炁之中,吨吨吨地汲取着灵炁。
瞧过去可爱又有灵性,潘垚又是好一阵的稀罕。
蓬头鬼娃娃扒拉着潘垚的肩膀,小豆儿眼里都是怨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