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轼虽顽皮,却也是知道对错的,羞赧点了点头。
苏辙惊呆了。
他知道苏轼胆子大,却万万没想到苏轼胆子这样大。
他忍不住道“六哥,那,那你回来之前可有与夫子说一声”
“夫子可答应了”
苏轼一副“你真傻”的表情“八郎,若是我与夫子说了,他哪里会放我回来”
说着,他更是振振有词道“我是担心你才回来的。”
“我收到你的信,知道你病了,实在是担心”
“你从小身子就好,可我听说越是这样的人,一旦生起病来就越是严重。”
“八郎,你好些了吗”
“可还难受”
苏辙心里不可谓不感动,当日苏洵送苏轼去天庆观回来后曾说过,从苏家到天庆观路途并不近,坐马车都要半个时辰,若是走路大约得要两个时辰。
他正色道“六哥,你是怎么回来的”
“难不成是走回来的”
苏轼再次点点头,可这一次面上满是骄傲之色,说起了自己的逃学方案“对啊,我们每日放学之后要回房休息一刻钟的时间再去用饭,等着大家去吃饭时,我就说自己不饿,一个人偷偷躲在屋子里。”
“然后我就趁人不注意偷偷溜了出来,只是我没想到从天庆观回家这么远,我走到半夜才走回来。”
“傍晚时倒还好,可到了夜里,我一个人走在路上还是怪吓人的”
从他的话中,苏辙更是见识到了他过人的胆识与聪明才智。
当日苏洵送他去天庆观的路上,他赌气不肯与苏洵说话,一路上撑着腮帮子看窗外,所以记下了路。
到了最后,苏轼更是再次关切道“八郎,你好些了没”
“现在可还难受”
苏辙看着他满脸焦急,道“六哥,我的病已经好的差不多。”
“娘还说明日要给我启蒙,教我念书了”
说着,他只道“六哥,你把鞋子脱下来,让我看看你的脚。”
苏轼却是犹犹豫豫,左顾言他。
苏辙一个翻身下床,二话不说脱下苏轼的鞋袜。
他只见苏轼胖乎乎的脚上满是水泡,有的地方甚至在流血。
从前苏辙是想都想不到自己会做出这般“变态”之事,毕竟苏轼走了足足两个时辰的路,小胖脚那味道简直难以言说。
可如今,他什么都顾不上,只有心疼“六哥,疼吗”
苏轼下意识点点头,可旋即却又摇了摇头“不疼,一点都不疼。”
“只要看到你好好的,我就一点都不疼。”
“八郎,你不知道,我收到你的信后十分担心,生怕你有事儿”
他没好意思说,自他接到苏辙的回信后眼泪就掉个不停,今日回来的路上更是一边走一边哭,生怕再也见不
到苏辙了。
苏辙心里十分感动,说句毫不夸张的话,他活了两辈子,就没人对他这样好过。
可这一点都不耽误他扬声喊任乳娘起身。
任乳娘起来看到苏轼后傻了,等着程氏与苏洵起来后看到苏轼更是傻了,所有人第一反应都是自己是不是在做梦,接下来再是震惊的表情。
程氏最先反应过来,气的指着苏轼直发抖,说不出一个字来。
饶是好脾气如苏洵,也气的不行“六郎,你怎么胆子这样大”
“你一个人竟半夜走回来,若是路上出了什么意外或遇上拍花子的怎么办”
苏辙看到这一幕,也知道苏轼今日一顿竹笋炒肉是少不了的,忙岔开话题道“爹爹,如今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六哥不见了,天庆观上下这时候肯定到处找他在,您还是派人去说一声吧,免得叫人担心”
苏洵这才想起这一茬,连忙叫平安赶去天庆观报信。
这些日子程氏本就劳心劳神,这会子被苏轼气的眼前发黑,坐在凳子上直抹泪。
胆大如苏轼,瞧见这一幕也吓坏了。
便是苏景先与苏七娘夭折时,程氏怕吓着苏轼与苏八娘,都没在他们跟前掉眼泪的。
苏洵与任乳娘忙上前劝她,直说万幸苏轼没事儿。
苏辙拽了拽呆若木鸡的苏轼的胳膊,低声道“六哥,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上前给娘赔不是”
苏轼这才战战兢兢上前,正色道“娘,都是我的不是,您别生气了”
他这话还没说完,程氏就厉声道“你别叫我娘,我不是你娘”
“我,我怎么生出你这样顽劣不堪的儿子来”
“你若是不愿意念书,那就算了,以后就不必前去天庆观,也不必跟着你爹爹启蒙,就在家与你翁翁一起种地吧”
苏轼被她吓得一愣,继而哇哇大哭了起来“娘,您别生气了”
“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怕以后再也见不到八郎了”
程氏哭,他也在哭,哭的是伤心极了,抽噎着道
“谁要你们大人老是喜欢骗人,我怕您在信中说的八郎已好的差不多一事也是骗我的。”
“当初你们还与我说四哥去了二伯家了,后来又说七姐姐也去了二家,我知道,他们才没有去二伯家,他们是死了。”
“我以后再也看不到他们了,我我只怕以后再也看不到八郎了”
苏家四郎苏景先去世时,他才不到三岁。
即便他年纪尚小,却一点不耽误他整日跟在苏景先后面像跟屁虫似的。
后来苏景先去世,他也问过一次,听说苏景先去了二伯苏涣家里便再也没问过,众人以为将他糊弄了过去,没想到他是什么都知道。
程氏与苏洵俱是一愣。
哭的伤心欲绝的苏轼更是收不住,嘴里嚷嚷起来“爹,娘,我好想四哥,我好想七姐姐啊”
说着,他又是一把将身侧的苏辙死死抱住,哭的是愈发大声“八郎,你与八姐姐可千万不能有事。”
若是你们死了,我肯定会伤心死的aheiahe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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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氏也跟着他掉眼泪,更是将他紧紧搂在怀里。
苏洵在一旁柔声劝慰。
可惜,苏轼积压几年的思念之情再加上今日的劳累一起喷涌而出,眼泪是怎么都止不住。
苏辙就这样被苏轼紧紧抱着,抱的他喘不过气来。
他更知道自己脸上,肩上都是苏轼的眼泪与鼻涕,但他却是一动不动,直至苏轼哭累了,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苏轼即便在睡梦中都还在抽噎。
苏辙见状,低声道“爹爹,娘,你们也累了,早些回去歇着吧。”
“有什么事情,明早上起来再说也不迟”
他扫了眼仍抽噎不止的苏轼,难得主动道“今晚就要六哥陪着我一起睡吧。”
程氏与苏洵这才下去。
苏辙累了这么久,头一挨在枕上就睡着了。
如从前每一次一样,苏轼睡觉极不老实,不是胳膊环住苏辙的胳膊,就是小粗腿压在苏辙身上。
从前的苏辙是烦不胜烦,但如今,他觉得这等滋味好像也不错。
两个人睡觉,多热闹啊
翌日一早苏辙尚睡得迷迷糊糊时,就能感觉到有人时不时摸摸自己的小手,再摸摸自己的小脸,再帮自己掖掖被角,时不时偷笑两声。
他眼睛都没睁开,就知道这人是苏轼,只呢喃道“六哥,你别闹”
苏轼见他醒了,便来劲儿了,抱着他的胳膊道“八郎,快起来陪我玩”
“你不知道我在天庆观时睡得都是大通铺,左右都是人,一点没家里睡得舒服”
苏辙知道,有苏轼在,自己休想睡懒觉,索性便睁开眼。
他这眼睛一睁开,就见苏轼曼联含笑看着自己,眼里更是满藏笑意。
得。
他这下连生气都不能够了。
苏轼只觉得自己像三年五载没见到苏辙似的,絮絮叨叨与他说个不停,一下说自己这几日在天庆观念了什么书,学了什么新内容,一下又说天庆观的伙食很差,好在有程氏送去的羊肉酱与豆豉,一下更说自己在天庆观时很是想家,更想念苏辙
苏辙时不时接话一两声,算是附和他。
一直等到任乳娘进来,苏辙与苏轼兄弟两人才起床。
桌上摆着苏轼一贯爱吃的餐食,可惜他看着并没有什么胃口。
苏辙刚端起真君粥喝了一口,扫眼就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便道“六哥,你既担心娘不高兴,那就再去给娘赔个不是吧”
真君粥名字听着是霸气十足,实则里头的食材与这名字并无多大关系。
先放梗米,再放冰糖,最后放入干杏,煮至粘稠起锅。
做法不难,但苏轼一向爱吃。
毕竟他喜
欢吃甜食,这真君粥酸酸甜甜,很得他的胃口。
但苏辙吃起来却觉得太过甜腻,略用了个炊饼后就拉着苏轼出门去找程氏。
苏轼早有心给程氏认错,两个孩子便径直去了主屋。
一进去,程氏正忙着秋日纱縠行开业一事,手中的算盘打的是哐当直响,更是眉头紧皱,若有所思的样子。
苏轼心里是七上八下上前,低声道“娘,昨日都是我的不是,您能不能不生气了”
昨日程氏回屋后是一宿未眠,她从故去的苏景先与苏七娘想到如今的三个孩子,哪里睡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