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样子这八少爷也不是什么心地良善之人。
今日前来城郊施粥,不过是好玩罢了。
谁知他刚跟在苏辙身后行至避风的草棚中,就听见苏辙吩咐道“九叔,劳烦您偷偷替那小孩的哥哥请个郎中吧。”
黄九
他向来觉得自己脑瓜子挺灵光的,如今竟一时间有些转不过来。
这时候苏辙正小口小口喝着姜茶,便解释道“九叔,方才有不少小孩在那,家家户户都可怜,若我帮了那孩子的哥哥,旁人也有样学样怎么办”
“我也没办法辨别真假,帮了这个不帮那个,一来二去,难免有人会心生怨怼,甚至因此谋害得利之人,那才是得不偿失。”
黄九连声应是,腆着笑道“还是八少爷想的周到。”
没想到他活了半辈子,竟比不上一三四岁的小娃娃。
不得不说,这里实在太冷了。
纵然他们坐在草棚中,但冷风却是呼呼直往里灌,似吹的骨子里都是冷的。
苏辙自己倒是无所谓,可他见着苏老太爷手冻的直哆嗦,便说想回去。
上了马车,手中捧了暖炉,苏辙这才觉得身上有了些许暖意。
苏老太爷不仅手没抖了,甚至还有心情同苏辙说笑起来“八郎,你明日可还要来”
苏辙点点头,认真道“自然是要来的。”
“反正我在家闲着也是闲着。”
前世也好,还是今生也罢,他一向信奉好人有好报,若不然,他怎会投胎到苏家来
苏老太爷深以他为荣,爽朗笑道“既你明日还来,那我就陪着你一起来”
祖孙俩个是一拍即合,相约第二日再来。
翌日苏辙不光来了,还带了好些姜来。
如今米贵菜贵姜也贵,光是这一筐子姜就花了苏辙一半的压岁钱。
说是不心痛,那是假的。
谁知苏辙刚扶着苏老太爷下了马车,就见着好几个流民朝程家的粥棚跑去,一边跑一边还道“快点,快点,今日程家的粥棚有姜汤了”
“真的那程家不是一贯小气得很吗我可是记得前几日他们家的粥清的能照出人影来,一碗下来,里头有几颗米是数都数的清”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说是昨天程家在玩游学的大少爷回来了,那人可是个心肠好的”
程家大少爷
苏辙微微皱了皱眉。
他是知道程家这位鼎鼎有名的大少爷的,这人与苏八娘同岁,今年才八岁,却在眉州赫赫有名。
这人擅读书,样貌俊朗,知晓道理可谓是程家上下的希望。
正因如此,所以程浚并没将长子送到天庆观念书,而是花了大价钱将人送到汴京,更是替长子寻得名师,指望长子振兴程家。
就连苏老太爷
提起这人来都是赞不绝口,如今更道“才哥儿是个不错的,比他弟弟元哥儿好多了”
苏辙并未接话。
就算所有人将这人夸成一朵花,他也喜欢不起来。
原因无他,他知道历史上这人是自己的姐夫,更是虐待苏八娘,逼死了苏八娘。
他并不知道为何历史上程家与苏家闹成这个样子还能结为姻亲,但他知道,有他在,他一定不会眼睁睁看着他的八姐姐嫁入程家的。
苏老太爷虽不喜程家,但也知道程浚长子程之才是无辜的,将这后生是夸了又夸。
就连黄九都忍不住跟着附和道“程家大少爷一早就来了,不仅帮着施粥,分姜汤,还将程家的大夫也带来了,说是明日会熬了治风寒的汤药送过来了。”
“都说歹竹难出好笋,这程家大少爷倒是个好的。”
他管的那间纱縠行被程家的人砸过两次,刁难过无数次,说句不夸张的话,他提起程家恨的是牙痒痒。
苏辙仍未接话。
说曹操曹操到,他们正说着话,程之才就进来了。
程之才长得的确不错,明目皓齿,嘴角总是微微带
笑,比他弟弟程之元讨喜许多。
他走进来时衣角与裤腿都沾着泥渍,耳朵冻的通红,一开口更是道“之才给苏翁翁请安了。”
“我虽知苏程两家有些不和,但这是长辈们之间的事情,我明知您老在这里,于情于理都前来给您请安的。”
“还望您莫要嫌弃我唐突了。”
他不光来,还给苏老太爷与苏辙带了些许糕点,纵然程家纱縠行去年生意极不景气,却有多年的底蕴在,仍是家中不缺银钱的。
苏老太爷连连道“一码归一码,才哥儿,你是个好孩子,我自不会怪你。”
程之才耐着性子与苏老太爷说话,言辞恭敬,彬彬有礼。
苏辙就这样一直这样静静看着他。
什么都没说,倒是想看看他能装到什么时候去。
程之才说着话,一直察觉到有目光紧紧跟随着自己,低头一看,笑容更甚“你就是八郎了吧”
苏辙冷漠点了点头。
程之才是个聪明人,又何尝看不出苏辙是何意,可到底是他弟弟做错事在先,也只能赔笑道“八郎,你可还因元哥儿与六郎之间的事情不高兴直至今日,元哥儿被爹爹打的还没能下床。”
“不光爹爹罚了他,我回来之后也狠狠责罚了他。”
“大人有大量,你别与他一般见识了吧。”
苏辙听他这话说的是愈发来气,好像若自己继续生气,就有些不容人的意思“大表哥这话说的没错。”
说着,他话锋一转,就道“可惜我只是个三四岁的小孩,根本不是大人,所以也就没有大量。”
一时间,就连圆滑如程之才面上都有些挂不住。
苏老太爷更是第一次见到苏辙这般模样,不免轻声道“八郎”
苏辙依旧没有说话的意思,只坐在那里喝姜茶,不吃程之才送来的点心,也不搭理程之才。
程之才心中不快。
大年初一他还专程登门与苏洵、程氏赔个不是,程氏直说这事儿与他无关,要他莫要往心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