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性子沉稳的苏辙,就连性子外向的苏轼都有些受不住,直说这些日子自己嘴巴都笑
僵了。
苏辙知道,他心里定是高兴的。
一直等到风头略过了些,苏辙这才提了礼物前去欧阳府登门拜访。
他想,若不是当日欧阳修的一番话,他能不能跻身一甲还是未知之数。
毕竟今年会试可谓英才满满,他事后拜读过章衡等人的文章,只觉酣畅淋漓,更是赞不绝口,想着自己到底是低估了章衡等人的实力,若他真藏拙,只怕勉强能跻身二甲。
苏辙与苏轼兄弟二人刚走进欧阳府,尚未见到欧阳修,就被前来的欧阳发拦了下来“子瞻,子由,你们来了”
说着,他更是笑道“我父亲书房如今有客,只怕一时半会不便见你们,不如你们去我院子坐坐”
苏辙便答应下来。
欧阳发如今对他们兄弟二人可比亲兄弟还要亲热,一路上更是话不断“你们不知道,这几日我倒是听说了一件有意思的事,是事关子由你的。”
苏轼不免好奇道“哦和八郎有关的事儿”
“伯和兄,你倒是说来听听。”
听欧阳发娓娓道来,苏辙与苏轼兄弟两人这才知道是何事,原来正是关于会试一事。
因今年会试人才济济,光是选中一甲的卷面都叫一众考官整整研究了三日,到底谁能位列前三,一众考官更是爆发了激烈的争吵。
当然,一众考官中还是以看好苏辙卷宗的人最多。
可众人万万没想到欧阳修却属意于章衡。
梅挚私下虽与欧阳修关系密切,但他老人家一向公是公,私是私,拿着苏辙的卷子去质问欧阳修,问他苏辙的卷子到底是哪儿比不上章衡的。
欧阳修没办法,这才说出缘由,原来是怀疑苏辙或苏轼的考卷乃他门生曾巩所写。
相较于得欧阳修提携的苏
辙与苏轼兄弟二人,曾巩则是年幼就得他提点,是他真正的门生。
梅挚听到这里,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当即就讥讽道“哦,我知道了,原来欧阳大人是怕人说闲话啊怕人说你包庇自己的门生科举是替朝廷与官家选拔人才,不是你欧阳修一个人说了算的,更不是你欧阳修避嫌的地方,你别以为你是主考官你就能一人说了算,你若是敢将章衡的卷子判为第一,我就去找官家评理,看你对不对得起官家的信任”
到了最后,一众考官商议之下,这才据实定了一甲名次。
说到这里,欧阳发是面上带笑,直道“后来我问我父亲,我父亲说虽知道你们兄弟两人才学出众,却万万没想到你们小小年纪却能临危不惧,更能超常发挥。”
“反观曾巩,从前我父亲那样看重他,谁知道会试时却是发挥失常,堪堪进了二甲。”
苏辙笑道“许是我们兄弟两人运气好。”
“这等话,我是第一个不同意。”欧阳发笑了笑,道“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若你们兄弟二人没有真才实学,就算运气再好,也不会得此名次的。”
苏辙颇为赞同点点头。
他们三人坐在院子里的石桌前品茗,欧阳发又道“我还听说了一件趣事,当然这件事就不知是真是假。”
他的眼神落在苏辙面上,隐隐带了几分笑意“说是官家瞧中了子由,想将公主许配给你了,谁知你却是早早定下亲事。”
“据说官家瞧见你模样俊朗,有心让你成为探花郎,要知道历朝历代探花郎可是一甲考生中最俊朗的那一个。”
苏辙是哭笑不得“这等风言风语,我隐约也有听人提起过。”
“不过我想大概是谣传。”
他虽只见过官家一次,却对历史上的宋仁宗有所耳闻,这人知晓自己并无卓越才能,一向很听得进大臣们的话,若宋仁宗真的想将他封为探花,只怕向来一板一眼的梅挚定是头一个不答应。
三人又闲话几句,就有仆从前来相请。
苏辙兄弟二人步入书房,却见着书房内除了欧阳修还有章衡就是那个名不副实的探花郎。
他们几人是面面相觑。
欧阳修却介绍道“你们几人已见过面,正好今日章衡前来拜访,我想着你们三人皆才学出众,有心叫你们结交为好友。”
“虽说如今你们已高中,可人啊,活到老学到老,以后免不得要时常探讨学问一二的。”
“方才我就与章衡说过,今年会试可谓人才济济,能够位列一甲就已十分厉害”
章衡连声应是“多谢欧阳大人赐教。”
可他心里又如何能够甘心
若输了也就罢了,却输给这两个年轻后生,从放榜之日后,他就再没睡好过。
可就算不甘心也是于事无补,毕竟事情已成定局
面对欧阳修叮嘱他们三人多来往之类的话,他更是连连称是,一副极真诚的模样
“两位的确是才学出众,来日我定要找你们讨教一二。”
苏辙见他面上虽带笑,可眼里却半点笑意都没有,却不是十分热络“章兄过奖了。”
他们三人
在欧阳府吃了饭这才离开。
苏辙与苏轼刚登上回程的马车,就迫不及待讨论起这位探花郎来,苏轼率先道“八郎,你说欧阳大人这是什么意思不会是看重这个章衡吧”
“我总觉得这个章衡看起来怪怪的。”
苏辙扫了他一眼,道“不是这个章衡看起来怪怪的,而是他对我们充满着敌意,一副不愿与我们交好的样子。”
“六哥,很快朝廷的调令就快下来,到底咱们兄弟两人是留在汴京或外放为官,都还是个未知之数,可不管身在何处,以后难免会碰上像章衡这样的人,甚至比他心机深沉百倍的人大有人在,你一定得小心才是。”
苏轼一想到马上他们兄弟即将分隔两地,就是说不出的伤感,却偏偏面上装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好啦,好啦,这等话你不知道多了多少遍,说的我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不知道的人见了,定以为你才是哥哥”
说来此事他都觉得伤心,今年十七岁的苏辙竟长得与他一样高,以至于许多人看到他们两个会问谁是哥哥谁是弟弟,真是气人
摇摇晃晃的马车上,苏辙不由思量起苏轼第一个问题来。
欧阳修这是要提携章衡的意思
他看不见得。
他觉得欧阳修的意思好像是逼着章衡与他们兄弟二人交好的意思。
说起来章衡身为福建赫赫有名的神童,早在几年前他就对此人有所耳闻,与四川时不时冒出一两个“神童”不一样的是,章衡三岁识千字,四岁背百诗,五岁能作诗许多福建百姓以他为傲,时常叮嘱自家孩子多跟着章衡学一学。
章衡在福建学子心中分量非同一般,极有号召力。
他想,若章衡仇视他们,暗中给他们使绊子,只怕不少福建官员明里暗里帮衬他一二。
但欧阳修一出面,章衡就算对他们兄弟两人不满意,明面上也得给欧阳修几分面子的。
一想到这里,苏辙心里就颇为感激。
在他们会试之前,欧阳修偶尔提点他们一二,可在他们高中之后,欧阳修倒是与他们父子三人的关系淡了下来,可还是在暗中帮衬他们。
想及此,苏辙心里冒着一个大胆的想法。
章衡前脚走出了欧阳府的大门,刚上马车,脸上的笑意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只余下愤恨。
马车刚走没几步,却是骤然停了下来。
毫无防备的章衡惊的是一个踉跄,他本就心情不好,如今更是对着外头的车夫呵斥道“你这是做什么若是这点差事都当不好,早些滚回浦城”
外头的车夫磕磕巴巴解释道“郎君,是有人突然冲了出来”
车夫的话音还没落下,就
有人已撩开他的窗帘,笑道“探花郎怎么这样大的火气”
章衡微微一愣,只觉得这人有几分面熟,可到底在哪儿见过,他却有点想不起来。
这些日子,他深知自己已落后苏辙兄弟二人,所以汴京的宴会是一场都没落下。
他从眼前人的衣着能看出这人也是非富即贵的,只道“敢问阁下是”
来者含笑道“在下正是太常博士程之才。”
原是七品的太常博士
章衡面上露出几分轻慢来。
可程之才并不在意,面上笑意不减“在下不光是太常博士,更是当今状元与榜眼的表兄,不知我可有机会请探花郎吃顿饭”
章衡一愣,继而笑道“程大人说笑了,哪里要您请我吃饭该我请您才是。”
“择日不如撞日,我看不如就去杏花楼一聚如何”
有道是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他这些时日对苏辙两兄弟十分上心,打听之下,也知道了程氏与程家的恩恩怨怨。
很快程之才与章衡就落座于杏花楼雅间。
几年的时间过去,程之才已出落的一表人才,于三年前不顾程浚反对迎娶程大舅母侄女为妻,从前的眉州神童已一步步沦为平庸,寒暄几句后道“说起来我与苏轼兄弟两人恩怨颇深,想当初我奉我娘娘遗命,打算娶他们的姐姐八娘为妻,可他们倒好,连夜找人给苏八娘定下亲事,只怕我娘娘到了九泉之下都不得安息。”
“他们兄弟两人纵才学出众又如何却是品行不端,走不远的”
几年的时间能够发生很多事情。
比如,程大舅母已含恨去世。
比如,程之元几次乡试未中,在程浚的“教导”下,已是人不人鬼不鬼的。
比如,程家的纱縠行在苏家纱縠行打压之下,不仅丢了眉州首富的位置,这几年更是连连亏损。
这叫他怎么不恨
章衡只淡淡一笑,并未接话,他是个聪明人,明白今日是程之才与他示好的意思,根本不需要他接话。
他比程之才还年长几岁,之所以直到今日才参加会试,是直冲状元的位置去的。
可惜,天不如人愿。
他心思比程之才缜密许多,到了最后只道“今日与程大
人一聚可谓受益良多,更是一见如故,以后我们得时常来往才是。”
程之才笑道“这是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