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她更是微微叹了口气,低声道“也不知道他老人家九泉之下知晓我开了这间纱縠行,抢了程家的生意,会不会高兴”
如今她对程家所有人已彻底失望,再无眷念,可每每想到故去的程老太爷,仍觉得伤心难过。
苏辙虽未曾见过程老太爷,却从程氏与常嬷嬷的只言片语中知晓程老太爷是个很好的人。
他正色道“娘,想必外祖不会怪您的。”
“这件事您何错之有若九泉之下的外祖怪您恨您,说明外祖与程家人一样是个不分青红皂白的,既然如此,那您就更不应该伤心。”
他几句话说的程氏是微
微一顿,继而是忍不住笑了起来,摇头道“你这孩子,真是反应快得很”
“只怕峨眉山上的猴子都没你聪明”
苏辙正色道“我是人,猴子是畜生,我当然比猴子更聪明”
程氏笑容愈深,将那些不快之事抛到脑后。
程氏与苏洵对着纱縠行里的伙计儿交代了一番,则带了二个孩子,并邀上史彦辅父子去了酒楼美餐一顿。
等着苏轼一顿饭用完,他才有心思与苏辙闲话“真是奇怪,今日好些叔叔伯伯都邀我去他们家作客。”
“他们不会是坏人吧”
“我这样勤奋好学,聪明过人的孩子,可别被他们骗走了”
他虽有自己的
小骄傲,可警觉性还挺高的。
苏辙知道,大概他与苏轼成了这间纱縠行的活招牌。
他觉得这样也没什么不好,毕竟在北宋,在眉州,尚没有“营销”一词的概念,越多人知晓这间纱縠行,生意才能越好“那六哥,你是如何与他们说的”
苏轼扫了他一眼,正色道“我并未答应,也没拒绝,毕竟我只是个六七岁的小娃娃,这等事哪里是我能够决定的得问过爹爹和娘才是”
“八郎,这不是你教我的吗”
“做人要圆滑些,就算真碰上让自己不高兴的事,也不用拒绝的那么干脆,可以圆滑一些。”
“我做的对不对”
苏辙笑着点了点头“你做的很对。”
一开始他的本意是想对苏轼从小改造,虽说人的性子是与生俱来的,但他觉得若是自己足够努力,来日苏轼的仕途之路也能平顺一二。
几个孩子吃了饭又拿着铜板前去街上买零嘴了。
因有任乳娘跟着,所以程氏等人也不怎么担心。
苏辙也分了几十文钱,再加上他今日出门也带了压岁钱,所以前去茶铺买了两包茶叶。
他对这些并不算十分了解,挑挑拣拣选了一包福建产的武夷茶,还有一包云南产的普洱茶。
这是他补给张易简道长的生辰礼物。
张易简道长乃是修道之人,虽说无欲无求,却是也有所喜好的。
几次苏辙前去张易简道长院子里,他都在喝茶。
不过他一向喝的都是不值钱的紫苏茶或寻常的绿茶。
所以这次他就想着买些好茶。
苏轼与史无奈也是好孩子,张易简道长生辰他们不光没有什么表示,还赖在张易简道长院子里做冰糖葫芦吃,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索性一人给张易简道长买了两包茶叶。
当然,苏轼没钱,方才程氏给他买零嘴的钱又买了糖,只能找苏辙借钱了。
苏辙自不会拦着苏轼孝敬师长,只道“那六哥,你过年领了压岁钱,可别忘了将钱还给我。”
“一共是一百二十文钱,到时候你还我一百五十文钱就好了。”
苏轼
什么
他下意识以为自己听错了,迟疑道“八郎,你说多少我们兄弟一场,你不说二十文的零头算了,竟还要多收我二十文钱”
“这还有没有天理啦”
苏辙见他嘴里又开始吃起糖来,忍不住替他的牙齿担心起来,说出口的话是决绝又残忍“怎么就没有天理了”
“本来这些钱我可以自己买零嘴吃的,如今你要借走,是不是我想吃零嘴就没钱买啦”
“那我是不是会不高兴,甚至会伤心难过”
“那六哥,你身为兄长,是不是要补偿我一二”
苏轼只觉得这话猛地一听好像没错,可再仔细一想,却又觉得哪儿好像有点不对劲。
史无奈
更是当起裁判来“六郎,八郎的话可是一点都没错。”
“我娘每年借钱给别人,可都会多收点钱的。”
“二十文钱的利钱,可是一点都不多。”
如今都到了结账的时候,苏轼是不答应也不行,也只能含泪答应下来。
等着再回到天庆观时,苏辙他们二个早早就来了,一人手上拎着两包茶叶,小心翼翼潜进张易简道长的院子,几包茶叶往门口一丢,像做贼似的转身就跑。
他们二个跑的是气喘吁吁,一直转了几个弯才停下来。
史无奈比他们体力略好些,皱眉道“想我堂堂史大奈的后人,竟像贼人一样,传出去像什么样子”
苏辙喘着粗气道“做好事,不留名。”
“以张道长的性子,肯定是不会收下我们的礼物的。”
“如今这东西放在张道长门口,他找不到主人,只能将东西收下”
苏轼与史无奈是连连点头。
苏辙觉得自己这一招高明得很,殊不知姜还是老的辣。
他们前脚刚走,后脚风清子就去找张易简道长了,看到这六包茶叶,只觉得纳闷“道长,这不知道是谁送来的几包茶叶。”
“这些东西,我先帮您收着吧。”
自
天庆观开了书院后,眉州不少书院都没了生意,也有不少人对张易简道长怀恨在心。
像这等来历不明,特别是入口的东西,当然得小心些。
张易简道长微微一笑,脑海中浮现二张胖乎乎的小脸来“不必了,我知道是谁送的。”
道观中虽有规矩,说是任何人都不得收取香客,学童东西。
但他更知道,若他拎着这几包茶叶还给苏辙等人,他们定不会承认的。
这六包茶叶也是二个孩子的一片心意,他收下便是了。
苏辙觉得自己这件事做的是神不知鬼不觉,二个孩子回去的路上是高兴不已。
他们一回去,见到正在搬家的程之元,是愈发高兴了。
因程之元这次考试完全不合格,所以就被降到了“丁”班,自要搬去“丁”班寝间。
程之元想着这事儿丢脸,便早早来了。
谁知苏辙等人来的比他更早。
八目相对。
分外尴尬。
程之元狠狠瞪了苏辙等人一眼,搬着东西就走了。
苏辙与苏轼谁都没有说话。
他们不喜程之元是一回事。
可落井下石,并非君子所为。
史无奈却是道“呀,程之元,你这是要搬去丁班寝间吗你们程家不是很有钱吗怎么今日也没人帮你一起搬”
“看你这小胳膊瘦腿的,也不知道搬到什么时候才能搬完,要不要我帮你”
程之元狠狠瞪了他一眼,什么话没说就走了。
史无奈只觉得自己委屈得很,指着他道“六郎,
八郎,你看看,你看看,他这可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如今没人帮他,我看他可怜,我说帮他他还不愿意了”
可怜
程之元听到这两个字,脚下的步子一顿。
如今竟连史无奈都觉得他可怜起来
天气冷了,当日他在祠堂跪了一夜的膝盖仍是疼的厉害,他一想到爹爹程浚那失望的眼神,想到旁人那讥诮的目光,再想到苏辙与苏轼兄弟两个那不怀好意的目光,暗暗发誓起来。
今日他所受的一切,来日定要苏辙与苏轼兄弟两个千百倍还回来
苏辙看着程之元渐渐远去的背影,扯了扯史无奈的袖子,低声道“无奈哥哥,你少说几句吧。””
偏偏史无奈是个缺心眼的,不解道“我又没说错”
“我看大家说的没错,程之元这人怪得很,难怪没人愿意和他玩”
程之元脚下的步子又是一顿,继而走远了。
苏辙只觉得自己累,真的好累。
有一个苏轼就够他忙活了,没想到又来了个大条的史无奈。
他只能言简意赅解释道“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像程之元这样的人,咱们还是离他越远越好,若不然,什么时候被他狠狠咬上一口都不知道。”
史无奈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日子,他们几个再见到程之元并未关心,也未笑话他,就像没看见他似的。
但随着天气一日日冷起来,仇恨的种子却在程之元心里生了根,发了芽,即便他在“丁”班寝间能好好休息,功课对他也不难,但他每日脑海中想的都是如何报仇,心思根本没用在正道上。
所以到了年前的又一次考试,他不仅没能回到“丙”班,甚至成绩在“丁”班也只是中下游而已。
程之元又是将这笔账算在了苏辙与苏轼俩兄弟头上。
他等啊等,等了几个月,这一日终于叫他等到了机会。
程之元瞅见净房里苏辙走了出来,只有苏轼一人在里头,便悄悄走了进去。
他一进去,就听到了苏轼那愤恨不平的声音“坏八郎,真的是坏死了”
“我不过就是半个月没洗澡而已,为什么要我洗干净了才回去睡觉觉”
“哼,我就不洗干净,不光不把澡洗干净,夜里还要偷偷把脚伸到八郎被窝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