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光是何等聪慧之人,自听出他话中的意思。
他话中的意思也很明白,这位孙神医为妻子看病不过是顺带的,若是自己愿意的话,孙神医就能替妻子看看,当然,若是没看好妻子的病情,则与他无半点关系。
若换成旁人,司马光大概不会答应。
但一来他今日想到神情憔悴的张氏,又想到最近传言,说欧阳修眼疾已好得差不多,便斟酌点点头“不管怎么说,还是要谢谢你了。”
“凡事希望越大是失望越大,我对这位孙神医也是有所耳闻,想必他也极擅头疼病的,不如就借此由头让孙神医为内人看病吧”
“最后若真是无功而返
,内人也不会太过于失望。”
苏辙笑道“下官与大人想的一样。”
翌日一早,苏辙就带着孙神医匆匆来到了司马府。
孙神医这些日子可是忙坏了,坐在马车上是一个哈欠连一个哈欠。
用他的话来说,汴京真是富贵迷人眼,所以汴京得富贵病的人也多的很,好些是他从前在眉州听都没听说过的,实在是很有意思。
当然,后果就是他老人家一大把年纪了,到了夜里都睡不踏实,想着病情是如何一回事。
今日他更是期待的很“据你所说,这位张大娘子从前有过两个孩子,那就说明不是生来就带有病症的,之所以好些太医名医都看不出来她的病症是因为他们医术不行”
苏辙见他胜券在握的样子,并不十分担心,直道“您的医术我自是放心的,当年我翁翁摔了一跤,昏睡那么长时间,可以说是您把他从阎王殿前拉回来的。”
他扫了一眼满脸得意的孙神医,叮嘱道“只是有一点,这位张大娘子是司马府的当家主母,想必也是聪明之人,您不可多言,可莫叫她起了疑心。”
孙神医认真想了想,就点头道“放心,我有分寸的。”
“这位张大娘子的病症既不是与生俱来的,大概是后来心生郁结导致,若是心心念念盼着有个孩子,这孩子就越是来的不易,什么都不想,兴许这孩子就来了。”
苏辙见他老人家心里有数,就带着他拜见了司马光。
司马光本就不是多话之人,与孙神医略寒暄几句,就带着孙神医去了内院。
北宋民风开放,再加上苏辙年纪尚小,故而也一并跟着司马光去了内院。
张氏原是不愿再看大夫的,都已回绝了司马光,可听说这位神医是当今赫赫有名的状元郎介绍的,不免来了几分兴趣。
她是女子,对苏辙
读书如何如何厉害不甚感兴趣,却几次听人说过苏辙生的极好,倒有心想看看。
苏辙一走进张氏的屋子,就觉得一阵闷热。
这么热的天儿,这屋子没用冰不说,甚至门窗都没打开,屋内更是萦绕着淡淡的药味,闻的人不大舒服。
张氏正躺在贵妃榻上打盹儿,女使见了,便低声道“娘子,大人来了。”
张氏这才微微睁眼。
只是她睁眼的那一瞬,却是一愣,失声道“端儿”
紧接着,她竟是泪如雨下。
苏辙还没弄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就见着张氏踉踉跄跄冲了过来,一把抓住他的手道“端儿,是你吗”
苏辙下意识道“大娘子,您是不是弄错了”
司马光微微咳嗽一声,道“娘子,他不是端儿,是这一届的状元郎苏辙苏大人。”
张氏一愣,继而怔怔松开手。
她强撑着笑,低声道“叫苏大人笑话了,我,我先下去洗把脸。”
转身时,她面上的笑容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甚至连脚下的步子都有几分蹒跚。
等着她离开之后,司马光这才道“还请苏大人别见怪,端儿是我故去长子,说起来,若他还活着,与你年纪相仿。”
“这几年,内子念子心切,好几次认错了人”
经今日之事他这才想起来为何第一次见到苏辙时就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苏辙与他故去长子司马端的眼睛长得很像,都是不苟言笑的性子,故而猛地一看,这两个孩子神韵是有几分相似的。
当年因为司马端这般性子,张氏没少埋怨他,直说正因他太过严肃,所以导致司马端小小年纪就像个老先生似的。
苏辙忙道“无妨的,大娘子想念长子,也是人之常情。”
“说起来即便下官长兄与两位姐姐去世十几年,下官母亲如今膝下有两子一女,更是当外祖母的人,可说起他们来仍时常落泪。”
司马光微微叹了口气,并未接话。
自古以来这天底下最伤心的事儿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
约莫过了一刻钟,张氏才扶着嬷嬷的手走了进来。
即便她用帕子敷过了眼睛,却仍可见她眼睛红红的,一看就是狠狠哭过一场。
只是在场之人都像是没看见似的。
孙神医见状,走上前,指了指张氏。
张氏身边的嬷嬷一愣,道“您是什么意思”
孙神医指了指自己的嘴巴,摆摆手,示意自己不会说话。
司马光
方才他见着这位孙神医不是挺能说的吗
苏辙却很快明白其中的缘由,敢情孙翁翁这是担心自己说错了话,索性装起哑巴来“大娘子,孙翁翁这几日牙齿疼,说不了话,您莫要见怪。”
他觉得孙神医将事情想的太简单了些,如今以孙神医在汴京是赫赫有名,一走出就能打听到到他,装哑
巴怎么能行
张氏看了看孙神医,又看了看苏辙,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她虽嘴上没说话,心里
却忍不住暗想,这人连自己的病都医不好,怎好意思叫神医
若是今日这人是旁人带来的,她早就找借口将人送出去了。
孙神医仔细给张氏把了把脉,脸色凝重提笔写起方子来,最后将方子递给了司马光,这才抬脚走出院子。
张氏的身子的确亏空的厉害,不过大半个时辰的时间,就有些受不住。
司马光如今是存着死马当成活马医的心态,一出院子门就到“孙大夫,不知内子的病如何”
孙神医扫了他一眼,原想斥责他这个丈夫是怎么当的,可想着这人身居高位,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了下去“不大乐观,若是我没有猜错的话,这些年大娘子应该看了很多大夫,吃了很多药。”
“想必其中不乏名医,更不乏那徒有虚名的赤脚大夫,大娘子的身子就是这样一日日吃汤药吃垮的,是药三分毒,更别说她身子羸弱,每天汤药不断哪里受得了”
“幸好我今日来了,若是再照着大娘子这个样子胡乱吃药下去,顶多也就五年的寿命了”
这番话听的司马光脸色是愈发凝重,直道“那您方才开的药方子”
“我开的都是些食补温补的方子,不碍事的”孙神医行医这么多年,心怀仁善,每每看到这些苦命人都唏嘘不已“人就和树一样,只有根基稳固才能枝繁叶茂,若是根基溃烂,整日却还拼命施肥灌溉,只会叫根基烂的更快。”
“这方子先叫大娘子先吃上三日,这三日里饮食清淡,万万不可再吃药,等三日过后我再来看看。”
司马光虽不懂医术,却也觉得他的话很有道理,连声道谢,更命管事取酬金给孙神医。
苏辙像背景板似的陪在孙神医身边,一直到了要离去时,司马光才道“还请苏大人留步,我有些话想要与你说。”
这些日子孙神医没少出入汴京高门大户,却从未觉得哪家规矩像司马府这么森严的,一个个女使面上没有表情也就算了,走路都没声音,大白天像女鬼似的,自忙不迭走了。
苏辙则留了下来“不知道司马大人可有什么话要说”
态度还是一如既往的不远不近。
司马光想了想,还是开口道“我听说苏大人是个孝顺的,这些日子沐休时经常陪着你母亲四处游历,不知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闲来无事时前来家中陪内子说说话”
方才他们离去时,张氏的眼神是依依不舍落在苏辙面上。
苏辙想了想,却还是拒绝了“司马大人也知道我的性子,要我闲来无事每日登门陪大娘子说话,我是做不到的。”
他见着司马光眼神一黯,想着这也是个难得的好男人“不过我可以以我母亲的名义给大娘子下帖子,其实在我看来,方才孙翁翁说了那么多,说来说去皆是大娘子心病难医。”
“大
娘子整日困于宅院内,难免会触景伤情,多出去走走看看,对大娘子的病情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司马光难得拱手道aaadquo那我就先谢过你了。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苏辙道“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他回去将这件事说与程氏听了,一开始程氏竟有几分紧张“我听说张大娘子出身不凡,我不过是寻常小官之女,也不知道能不能与张大娘子说得到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