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
两日后。妖市。
妖来妖往的断仙桥两边,聚集了妖市三分之二的摊贩,这些摊贩并不似凡人集市里的那样吆喝个不停,而是安静坐在摊位后方,漠然注视着来来往往的各类妖精,即使有客人过来,他们也
不会有太大反应,唯有被某些大人物看上,才能叫他们动一动屁股。
就像他一过来,停在距离断仙桥最近的摊位前,附近的小妖们立即便站了起来,他面前的摊贩更是极尽热情地为他介绍着每一件物品。
他的目光循着小妖所指依次落在面前的物品上,没被面具遮掩的双唇,始终悬着一抹高深莫测的弧度,让小妖即使有心窥视,也不敢造次,垂着头,什么异常都没发觉。
自然也没有察觉到桥洞那边传出的隐晦声音。
“怎么样
”
“找到了那妖孽并没有撒谎,东西果然被卖到了妖市,就在南市奇珍楼,说是要在易宝集这天展出售卖呢”
“大胆”
“公小姐息怒”
“息怒母母亲的画像被一群妖孽亵渎作践,你让我如何息怒这群卑贱的妖孽,胆敢直视母亲的容颜,我一定要挖了他们那双眼珠子”
“小姐不可啊您此番过来,老爷与夫人并不知情,若您在妖市大动干戈,必定会被他们知晓,即使他们再宠爱您,也得依照规矩重重罚你,如此就得不偿失了”
“怎就得不偿失了,至少我狠狠惩罚了那些拿母亲画像做龌龊事的妖孽”
“小姐莫不是忘了,这画像,本就是从您手中丢的”
“”
小妖见神秘的“大人物”盯着一件东西久久不动,还以为他喜欢,不等他发话,便迫不及待地将其打包起来,双手捧到他面前,躬身道“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还请大人笑纳”
他收回目光,对小妖怪摆了摆手,转身往断仙桥走去。
桥洞中的人已经离开,可能是去取她们口中被卖到妖市来的东西了,也可能是去别处看热闹了,他没太注意,反正这样的事,打从他和少年进入妖市之后,也不是第一次撞见了。
按照少年的说法,妖市的强盗不知抢了多少人的宝贝,要不是妖市后面坐镇着十大妖王,只怕早叫人踏平了可惜也因为这十位妖王,即使大部分人的宝贝被抢到妖市来售卖,也是敢怒不敢言,有气无处使,只能在易宝集这样的日子伺机将宝贝夺回去。
少年还说,这样的日子妖王们很是重视,重重筛查之下,还能进妖市的人,要么很有本事,要么很有身份,但不管他们是有本事还是有身份,只要他们不是妖怪,法力中便不会携带妖气,在妖市注定要束手束脚,尤其是那些仙法纯正的修士,更是连隔音术法都不敢用,唯恐暴露身份。
想来方才那两个,便是这样的人。
他在桥洞外面转悠了一圈,才踱步上至断仙桥,在桥中央等了好一会儿,易了容的少年才姗姗来迟。
随手施了个法诀,他看着捂着胸口喘个不停的少年,问道“找到你的宝贝了”
少年点点头,道“南市,奇珍楼。”
奇珍楼。
正默念着这个名字,肩上忽然搭上一只手,垂眸一看,便见少年一脸紧张,郑重道“剩下的,靠你了。”
他将少年的手丢开,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按照少年给的方向迈步,与少年一前一后朝奇珍楼走去。
如少年所说,他要做的事,便是将奇珍楼里看守宝物的妖怪搞定,在少年盗取宝贝后,再想法子将妖怪们引开,这事说难不难,说易不易,更多考验他随机应变的能力。
总之,整个过程虽然惊险,但他也算按计划完成了,再怎么说,他顶着这一身明晃晃的妖气,只要不主动暴露,也
不至于出什么大岔子。
出问题的,是少年那边。
也不知这少年近来是不是抢别人宝贝抢成了习惯,将自己宝贝拿到手后还不肯罢休,竟将人镇楼的宝贝夺了,因此惊动了奇珍楼背后的妖王,被那妖王追杀了一路,用尽手段才逃出妖市。
他找到那少年时,对方正躺在血泊之中,身上的伤药也用了精光,几乎只剩一口气吊着。他没怎么触碰对方,只半蹲着观察了一会儿,便从袖中掏出了那些趁着妖市大乱顺来的灵药,挑挑拣拣,选出一个装着仙丹的小玉瓶,取出唯一的一颗塞到了对方口中。
他维持着半蹲的动作,端详着对方的面色。
仙丹自不是人间伤药可以比拟的,只要不是被魔渊暗火这样特殊的存在所伤,都是可以救回来的。
只是仙丹也有品级划分,疗愈能力有强有弱,对于妖王这个等级的阴毒妖力,只凭仙丹,哪怕是上品仙丹来了,也需要一定时间才能使其痊愈,何况他手中这瓶只是中品仙丹。
所以蹲了一会儿后,他便背着昏迷不醒的少年,飞身离开了此地。
等他将少年安置到山洞里的一块巨石后,对方也终于苏醒了过来。
见对方睁眼,他从袖中拿出提前选好的药瓶,放在对方手边,说道“这是祛疤消痕的灵药,你自己擦吧。”
说完,没管对方看向他的复杂视线,起身绕过巨石,在洞口捡了一些残枝,将其堆在一起,掐了个法诀,看着残枝堆烧成了小火堆。
巨石后的细碎声音逐渐消停,有脚步声缓慢靠近,行至他身侧,停了下来。
他抬眸看了一眼,见对方不止用法术将身上的脏污都清理了,头发也放了下来,还换了一套衣裳,白底红衣,甚是清艳,衬得眼前的少女,仿若春晓之花。
不错,这和他同行了三日的人,压根就不是什么少年,而是一位扮作男子模样的少女。
但他却没表露出多少惊讶,很快收回视线,继续盯着眼前的火堆,发呆。
少女坐了下来,伸手烤了一会儿火,忽然道“我叫衣衣。”
他点了点头。
名为衣衣的少女扭过头,道“所以,你叫什么名字”
货真价实的少年似是被这个问题问住了,是以久久没有回答,仔细看他眼眸,能清楚看到他正在走神。
衣衣摩挲着下巴,猜测道“该不会,你不止忘了自己是什么妖怪,还忘了自己的名字”
他摇头失笑,道“哪有那么夸张,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
想起,在很久以前,无边黑暗之中,总能听到一个温暖的声音。
是那个声音将他唤醒的。
他在黑暗之中追逐着仅有的温暖,追到了黑暗边缘,却被什么坚硬的东西挡住了去路。
他的翅膀尚且短小,爪子也不够锋利,只能拿喙一下一下啄着前路。
不知道啄了多久,终于有一天,他将那困住他的东西啄破了。
钻出了一个脑袋。
就在此时,他听到了一阵轻笑,是他熟悉的,在黑暗中听过很多很多遍的声音,温柔响在他头顶“小青念终于破壳啦。”
小青念,是在叫我吗
一根白皙修长的手指伸了过来,点在他的喙上,温柔道“小青念,念念,念儿,抬头。”
他转了转脑袋,刚睁开的眼睛往上一抬,入目,是大片的雪白。
不知名的花树一望无际,纷纷下落的花瓣好似飞雪,而那个跟他说话的人,便着一身梨白,立于花树之下,微微地笑。
比漫山遍野的花树,还要好看上百倍,千倍。
无数倍。
花瓣越落越多,积了厚厚一层,将记忆中的画面掩埋,一点点变得模糊。
他回过神,看着手中不知何时多出的小木棍,顿了片刻,抬手拨动沙土,将画在地面的梨花擦去,又将木棍扔到了火堆中。
“岑双,”黑衣少年道,“我叫岑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