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皇受命于天,就连大秦的老祖宗玄鸟都为陛下下凡贺喜的消息风靡咸阳城,隐隐约约有向全天下扩散的趋势。
虽说秦法禁传谣言,可是自陛下统一后,采用“宽松养民,薄役少税”之策,基本上只要不是反贼言论都不会有影响。加上公子喜欢在告示上写一些法条,导致他们对秦法也没有原先那么抵触了,有时候年轻的小吏执法时,他们也会提醒一一。
就连六国的遗民,他们也渐渐地对大秦产生欢喜,对上首的结束战乱的帝王产生了两分敬重。
更别说秦地的百姓了,他们是真的相信他们的王上是仙人下凡,玄鸟报信是正常事。于是他们农闲上工时,互相传得有鼻子有眼,伤佛他们都在场,也见过陛下和玄鸟说话似的。
谣言传着传着变味了,产生了一个更离谱的,将楚地的金面仙与玄鸟转世结合在一起,宣称玄鸟感陛下气运,生而为女。而后因楚地人受恶神侵扰,导致王女流落楚地,王女后觉醒了后,便带金面,除恶医毒,为大秦积福,与陛下相认。
不然的话,为什么陛下要高调认女
一个言辞说的人多了,便成了事实。
琇莹含笑着引导谣言流向他希望的地方,将大秦身上刻上受命于天的标识。
时机到了。
青邑的认亲大典,不,应该是金面仙的认亲大典十分隆重。在她未认亲之时,琇莹便代表阿政前往了一趟雍城为她的事昭告祖宗神灵并且请族中的长者卜卦吉凶,寻得良辰吉日。
而后阿政便下了诏,通令天下,并下令咸阳免三日宵禁,望与民同乐。
阿政给足了面子,站在咸阳宫的高台上亲迎,李斯手持公主玺印,宣读册封文书,她一身华服,带着金面上阶,在正面向北,正对着阿政行稽首礼。
阿政处在正面向南,他穿着帝王冕服,从李斯手上接过了玺印交予她。
“延祥紫极,禀庆彤闱。践素依仁,更缉柔娴之范;闻诗蹈礼,还表婉顺之容。毓悟发於天机,聪明协於神授。代民悲苦,涉履山川,情理兼极。朕爱之切切,宜表肃雍之誉,进号栎阳。”
你一身祥光,柔娴温婉又聪明,为民悲苦,不惜涉履山川,朕十分喜爱,你的封号栎阳。
琇莹听见阿政的话,便在后面忙了起来,“揭布,揭布,先出彩光。”
硕立马把玻璃制的三棱镜上的布给扯了下来。霎那间咸阳宫上方便出现了七彩霞光,远远地缀在天边,引得李斯他们都往天上看,尉缭抚着须,“天赐吉兆啊”
他们激动起来,但跟后面的人没有一点关系。
估摸着青邑在霞光中双手接过了玺印,一直把着时间的琇莹鼻尖都冒出了汗,见彩虹方向没问题松了口气,立马指挥着人搬鸟,“快快,鸟叫”
那善口技的人清了清噪子,对着木制的喇叭发出了琇莹定下的凤鸣,鬼知道玄鸟怎么叫的,反正好听就成了。
“放鸟”
争渡它们已经被驯了十几天,现在涂好了色,有一十几只鸟身上的黑色托长尾的大玄鸟风筝也都绑好了。
就听琇莹一声令下,百鸟齐飞,远远望去,像百只白鸟拱卫一只黑色大鸟盘旋在阿政的头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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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的人不知道他们的手忙脚乱,只听见凤鸣清脆如珠玉,而后众鸟拱卫玄鸟在阿政头上盘旋,青邑上道得很,忙低下头叩首,“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李斯也立马下跪,他声音那个高啊
“我陛下德感天地,玄鸟为之庆贺,陛下万年,大秦万年”
他身后群臣看着大鸟盘旋,也都扑通跪了,高喊“天佑大秦”
阿政勾起了唇角,他要不是见过琇莹做的四不像风筝,他估计也会信他能得天之喜了,事实就是这些吉兆全是他幼弟的心血。
他站在那里,将自己转向众臣,广袖张开,破风声清脆如鹤唳,青年秦王通天冠下的眉目锋利,目光似海,好似天下山河已尽入怀中。
清阳曜灵。和风容与。
他灼目到头上的神鸟在此刻也沦了背景,高高在上的北辰亮了之后,其他的星星如何不黯淡无光
“天佑我大秦”
伴着他这声而起的是又一声凤鸣,似是回应。
玄鸟鸣叫九声才离开他头顶,往咸阳城中盘旋,好像它们真的听命于这位始皇帝,以他为主,愿庇护大秦。
咸阳城百姓听见凤鸣后就早已结伴咸阳宫方向看去,见玄鸟啼鸣九声,皆是下跪,九乃是极数,上上之喜。
而后他们便又看见玄鸟并百鸟,在他们头顶,绕着咸阳飞了九圈,不由喜极而泣。
“天佑大秦天佑大秦。”
与此同时,咸阳宫中日照紧烟冉冉升起,其实也不过是一点点的淡紫色,不认真看,根本就看不见,但正好以阿政为轴心散开。
青邑以金面仙的身份双手合十,做了个好看的手势,向阿政行礼,“紫
气东升,至尊至贵。陛下万年”
她一锤定音,别管那是啥,反正那就是帝王紫气东来。
李斯他们那么聪明此时也被一出一出唬得一愣一愣,但一想是阿政一身紫气竟然觉得也很正常,于是也喊,“陛下万年”
阿政平静的俯瞰下首,望向盘旋的玄鸟和猎猎的旌旗。
江山啊,多引人垂顾啊
“朕生为始皇帝,天下至尊贵。朕在,当尽毕生之力开疆拓土,荡平塞表,奠我华夏之基。朕亡,亦永镇骊山,定我华夏,护佑大秦。天地臣民共听之。”
他声音低沉,但已经从后面钻出来想观望一一的琇莹却听了个结结实实。
死后永镇骊山,便是死后守在那,不入轮回,不愿转世为人。
这对哪个帝王来说,都是残酷的折磨,他们求死后殊荣,还没有人求死后被囚的呢
真是的,总是这样,把自己当成大秦的剑盾,从不会怜惜自己。
你都死了,还管那些做什么
他吸了一下鼻子,即使你我不信天地有眼,你当着万民许愿,万一实现了呢
你要守在骊山,永远留在那里吗那里不会有长风烈马,不会有和风细雨,多笨
他坐在后面的地上,在十几个盆子中又放了一包草药粉末。
他的眼泪在眼眶中打转,一滴滑过面颊,他想骂前面的人,又心酸疼的只想哭。
这辈子最烦中一病了。
良久,他在白雾中双手合十,他不信这些,也不知道自己在拜哪路神仙,就在心中念叨。
“不知哪位仙神显灵,若我阿兄永留骊山,请将我也留在哪里吧,琇莹敬上。”
没有你喜欢的万物,但也还有我,好歹也算个你喜欢的,这样百年之后,你也不会寂寞。
硕不知道公子为何突然流泪,只是给公子递了帕子,琇莹被打断,脸红了一下。
矫情。
他骂自己,然后欲盖弥彰地道,“青邑这东西真呛人,给我眼泪都熏出来了。”
后面的十几个口技人和墨家的弟子闻言使劲嗅了两下,只闻到一股令人神清气爽的草药香。他们担心极了,有一个口技人哑着噪子,“公子离烟远些,我等来。”
琇莹乖乖让位,坐在旁边看他们加石灰石和水。
墨家的一个修化学的弟子他入学的早,年纪不大,才不过十九岁,是个精益求精的态度。此时就看着烟中的淡紫色老不满意。
“公子,要是咱们用了那提纯后的海带灰加上我们找的铝矿石粉,只要一加水就能打出绀紫色的浓烟。那烟多紫气,比咱们加颜料调水,还加草药强多了。”
琇莹闻言就想抽他,他起身,难得轻拧着那小子的耳朵,教训他。
“别搞鼓你那海带灰了,听见了吗,那玩意儿有毒伤眼睛,知道吗这烟要在咸阳宫烧九天的,烧那玩意儿九天这宫殿还住不住了”
他痛心疾首,眼神无光,坐在那里好像就碎了一样。
“这宫殿要不够我阿兄住了,他又要在咸阳以北山坡上建造一座六国宫,你们知道多少钱吗要因为这个把这件事重提,那你们就去骊山找我吧,我辞官去那边搬砖了”
他这几天在阿政不在的小朝会章宫和李斯还有王绾他们吵了几架,也不知道哪个神经提出在模仿六国宫殿样式,在咸阳以北山坡上建一座六国宫,向南临近渭水,从雍门以东到泾水、渭水一带。
当时李斯就拍案说建,以显帝王之尊,一向唱反调的王绾也说建,以彰陛下之功。
然后大朝会上,他阿兄竟然也露出了有兴趣的样子。
琇莹当时要不是张苍拉着,早晕过去了。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你们是不管钱财所以不知道大秦多穷是吧
这项工程至少要征发五万民夫,秦法有定,要给服役者干粮食物衣物。
就算全征罪犯,有罪应赀赎以及欠官府债务的民夫,由官府给予饭食的,每天抵偿六钱,不给饭食,扺八
钱。官府给予饭食,男子每餐应予三分之一斗,女子每餐四分之一斗。更何况还要征些平民,那工钱待遇只高不低。
这都是钱粮,一群劳民伤财的家伙
天下刚平息,休养生息才是真正的歌功颂德。
他当时就反驳,指着李斯他们骂,“建个鬼,你们又犯病了吧,歌功颂德法子多了去了,让学宫挑人唱歌都好,你就专挑劳民伤财的用是吧
他还嫌不够,指着阿政道,“那么多宫殿住不下我阿兄吗章台宫不够,咸阳宫不够兰池宫也不够破宫殿有啥好建的,一年去不了两次”
众臣呆若木鸡,连张苍都觉得公子胆子太大了,阿政原本半垂着的眼睛也一下子睁大了,琇莹,好大的脾气了。
大殿安静良久,李斯才找回声音,开始跟琇莹分析。
琇莹不听,他瞥了一眼李斯,不听不听,你这老头坏得很。
“大秦没钱,要建,你们跟着陛下去北边城头自己搬石头建吧”
老子不伺候了
李斯尬笑两声,娘的,第一次见这种天大胆又劝不动的狗脾气,前段时间还是乖宝,一口一个丞相大人,现在就是坏老头,这臭小子,一身反骨。
张苍在后面看着他李师兄尴尬的脸,想到陛下穿着华服带着他李师兄去搬砖,陛下那么高肯定比他李师兄搬得多,不行,他不能笑。
公子真的是大秦头号反骨仔。
王绾和冯去疾也想劝,见李斯都劝不了,果断闭嘴了。
阿政是在这时开口的,“琇莹,你代朕去吗”
你让朕去搬砖,那你代表朕去。
一脸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琇莹像被人捏了脖颈皮的猫,他突然反应过来他刚刚做了什么,心虚不已,“陛下万金之躯,臣去搬,你歇着”
我去搬砖
阿政勾起了唇角,他朗笑出声。
“朕没打算建宫殿,但是公子想搬,朕也不想拒绝,众卿可有想法”
不要累活,但也要受点苦头。
琇莹拧成了包子脸,八个折都带着痛苦。
一时嘴快,遗恨千载。
可算落到了这群老狐狸的手里。
最后琇莹在众臣的取笑中被罚到骊山皇陵搬了半天砖,其实说是他觉得比在朝中强。
对他来说,真的不累。
他力气大,搬砖很容易,秦有监工,但不允许监工私自鞭苔处罚役夫,所以他就干活拿钱就是。他有时帮旁人一两把,监工也当没看见。
他跟那些平民役夫们一起吃饭喝水,哪怕就干半天,饭也不少给他,给他三分之一斗,他一边嚼麦饭,一边跟役夫们聊天胡侃大山。
“陛下是好陛下,他自上位后,我们过得一天比一天好了,我去年就在工厂干活,今年过年我婆姨买了一件新款的毛衣,好看死了。”
一个役夫高声道,笑得呲出一口黄牙。
“公子也好,我娃在学宫读书呢
,天天回家念啥子,不登山,我寻思着不登山就不登呗,但他说读书,读书好啊,贵人们念的肯定好啊
有人附和,他干裂的手指比划着。
“你个没脑子的,那是不登高山,不知天之高也。俺婆姨也跟着孩子,有时候也读两句给我听。”
苦是苦,但眼里都带着光,日子有盼头。
琇莹穿着役夫们一样的冬衣,脸上是沙石和尘土,他笑着听他们说话。
身上的阳光暖洋洋的,他就在那傻笑。
他旁边的役夫拍他肩膀,“你傻啦,笑啥子。”
琇莹还是笑,“阳光明媚,我心中松快。”
役夫们笑开,嗔怪地骂他掉书袋。
他虽然一脸土,但早上那手一伸,人就知道他是个读书人,那中指和食指上的厚茧子哟。
不过在这里这样的人也多,不少犯了小错的官员大多都在此地服役。
半天的相处下来,也算是相熟了。
他们骂琇莹掉书袋,琇莹哪里会乖乖接着,他兴致上来,给他们吟了一句出车,“春日迟迟,卉木萋萋。仓庚喈喈,采蘩祁祁。”
众人听不懂,让他快说。
他就自顾自的笑,“就是大春天的,花啊草啊长的好,黄鹂枝头叫,采篙的女儿笑得美。”
众人也是笑开了,都称后面的好,听着喜洋洋的。
琇莹在那里就半天,他役满后,监工还给他拿了四钱的工资。
琇莹当时感动的眼泪汪汪,他食邑万户,月薪几千石,可没一次自己见个子的,都倒贴出去了,反而天天还要他阿兄接济。
这是他第一次拿现钱啊,呜呜呜。
怎么感觉服役都比在咸阳做官过的好呢
琇莹当天晚上回来时就在街上遇到了李斯的车驾,提议让他去骊山的李斯遥遥见了这祖宗,想令车夫调转了马头。
可惜琇莹也看见了他,行了个礼,露出微笑。
你敢跑,试试
他明白了琇莹眼中的暗示,也不调马头了,在那里等着琇莹。
躲不过的,躲不过。
琇莹笑嘻嘻地拎着个纸包上了车,他双手紧握着李斯的手,面露不达眼底的感激,“李公,你可帮我个大忙,结束了我的内耗啊。”
李斯不敢挣也挣不开他的手,只能随他一起打哈哈,“能帮到公子是李某的荣幸。”
琇莹将自己花钱买的点心递给了他,“区区薄礼,李公笑纳。”
这包点心太过粗糙了,别说比起李斯了,就连李斯府中的下人吃得都比这精细。
可他不能不接,这是公子的警告。
相邦,多看看下面的众生。
琇莹见他接过,又行了一礼,这才笑眯眯的下了车,走时他还吟了一句离骚,“长叹息以掩涕兮,哀吾生之多艰。”
李斯最后还是吃了那份价值四钱的点头,黏糊又难吃,可却是平民百姓能吃到的最好的
点心,平常只有年节才会买来给家里孩子尝鲜的点心。
琇莹回了候府换了一身衣服,才往章台宫去。
阿政还担心孩子累着,结果琇莹神采奕奕的向他多方面描述了他今天过得真的开心,他是止不住的雀跃。
“阿兄,我在那才半天挣的就比平常一年要多啊,在咸阳当官倒贴钱,给你修坟头赚钱。”
他整个人发出一声老气横秋的叹息,“当官不如修坟啊”
阿政给他夹肉放在碗里,闻言给他又夹了一筷子。
吃点肉,长点心吧
他现在被自己的傻孩子提起自己的坟,竟然平静至极,甚至要笨孩子多吃点。
琇莹眼亮晶晶地叭了一口他夹过来的肉,“又给自己退休后的生活找了个就业方向。”
阿政看着他刚刚吃的肉,已经不止四钱了,勾起了唇角,也没有打断他的兴致,还有兴趣开了个玩笑,“那朕尽量活久点,你给朕修一辈子坟,天天有八钱拿。”
琇莹点头,然后就不好意思地抿唇笑,他话说得黏糊,“待到百姓安乐,朝有食,暮有所,我给阿兄修一辈子坟。”
阿政抬起了手,挑眉看他,将自己的手掌摊开。
琇莹利落地与他击掌,“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琇莹的记忆停留在与阿政交握的双手上,他不自觉的轻笑,很快就放下那小子的耳朵,
“小心些,知道了吗”
那小子被拧了耳朵也不生气,他捂着耳朵嘿嘿笑,公子捏他耳朵好轻呀,还没有他阿父平常的随手一拍疼。
“我知道了,公子。”
琇莹拍了拍他的肩,“研究是好事,但不准拿自己的命去赌。”
他又点了几个人的名字,表情很凶,“再让我看见你们去拿着硝粉,硫磺石,还有炭粉在那里摩擦,我就把你们都在地上摩擦了。”
一时听取哀嚎声一片,估计整个咸阳城都不可能想到神迹出自这一群人的手。
琇莹和他们自己一开始也没想到过。
后来顺手了。
点心,平常只有年节才会买来给家里孩子尝鲜的点心。
琇莹回了候府换了一身衣服,才往章台宫去。
阿政还担心孩子累着,结果琇莹神采奕奕的向他多方面描述了他今天过得真的开心,他是止不住的雀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