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辈子走到这里,似乎也没有什么后悔的事情。
他不欠别人的。
但是,但是
仔细说起来的话,算是有一个人吧。
露营灯是一小团暖黄色的灯光,
在大雪里撑起来了一小团亮色。
楼谏的眼神也朦胧了。
他翻了个身,大字型躺在雪地上面,看着漆黑的,正下着纷纷扬扬大雪的天空。
只有那一个人。
自己当年离开的时候,欠他一句对不起。
再清醒过来的时候,楼谏正被背在某个人的背上。
他的身子上下颠簸着,温暖的体温顺着对方的身上传过来。
他们走在漆黑一片的雪地里,露营灯正被提在那人的手上,轻轻地摇晃着。
“阿刃”
楼谏含糊地喊了一声,慢慢伸出手摸上对方的脸,又捏了捏他的眉骨。
“我,我现在是已经死了吗,可是你,你怎么也来地狱了”
身下的人身子明显僵了僵,停在原地不走了。
接着,有簌簌的滚烫热泪砸到了他的手腕上,把楼谏骇了一跳。
他被人放到了地上。
那人的双
手撑在他的身侧,自己半跪在地上,几乎是颤抖着急切地吻上了他的唇。
温度是最明显的,在这到处都是冰冷的虚无的雪地里面,只有彼此才是热的。
是活着的,和自己相同的人类。
另外一个可以一起取暖的,颤抖着的灵魂。
那些泪水很快就落到了楼谏的颈窝里面,像是掉落一颗颗滚烫的火星,让楼谏的全身也跟着发起抖来。
“你”
楼谏摸着他脑后的头发,觉得呼吸都有些不通畅了,想把眼前的人给扯开。
“别说话”
殷刃流着泪,却很凶地骂道。
他转身低头,似乎是往嘴里面塞了什么,再俯身吻过来的时候,楼谏就觉得嘴里面一甜。
原本冰冷的巧克力在他们交错的舌间被咬碎,交错之间融化成了丝滑甜蜜的糖浆,黏糊在唇齿之间,而后又被热切地分享吞咽下去。
两人的喉结都在滚动着,喘息着。
殷刃控制不住,又开始轻轻咬他。
似乎是有些太甜了,连牙齿下面的神经都骤然一抽抽地疼起来,像是得了龋齿。
“好了,别哭了。”
楼谏努力抽出个空隙来,摸了摸他的眼下。
“你哥我还没死呢,倒也不必现在就开始哭丧。”
眼泪从指尖滑落到雪地上,留下一个个小且深的黑色坑洞。
殷刃恨恨地看着他,抓住他细长的手指,在指腹上面咬了一口,留了个浅浅的红色的印子。
“我不准不准你死,你听见了吗我不准”
“你要是敢死在我前面。”
“我就等着你的葬礼之后,去挖了你的坟,要你死都离不开我”
“呼,行吧”
楼谏又有些困了。
殷刃给他喂了半条巧克力,就再次将他哥背到了背上,蹒跚着
继续向着前面走去。
“反正那个时候我都死了,要怎么样都随便你了,你就算是拿我的骨灰兑豆浆粉喝都无所谓。”
他低低地说。
那人扣住他脚踝的手在听见他这句话后猛然收紧。
像是要生生捏碎他的骨头。
意识总是清醒一会模糊一会,楼谏再次有了意识的时候,身前竟然暖洋洋的。
他看见面前升起了一堆明亮的篝火。
有些潮湿的木材被烘干了水分,噼里啪啦地在火里面响着,有细小的火星从里面窜出来,落在周围的地面上,很快就熄灭了。
殷刃坐靠在身后的石壁上,从身后将他搂在怀里,一手臂紧紧扣在他的腰上,充当他的靠背。
两人此时正在一个逼仄的低矮洞穴里面,鼻尖有股奇怪的说不出来的腥臭气味。
这里似乎之前是什么动物的巢穴,现在却成了他们在这冰天雪地里面的庇护所。
殷刃将自己穿在里面的一件衬衫给撕碎了,勉强当成门帘挡住,此时正被风吹得上下飘动着。
楼谏低头,看见他的裤腿已经被人挽了起来,露出下面已经高高肿起的脚踝,殷刃的另外一半衬衫此时成了绷带,帮他简单地包扎了起来。
“唔,哥你醒了”
殷刃清了清嗓子,但是声音里面却还是带着点遮挡不住的沙哑疲惫。
“吃点东西再睡吧。”
“现在过了多久了已经天亮了吗”
楼谏看见外面的雪已经积累了很厚重的一层,风声还在呼啸地刮着。
“现在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
殷刃递给他一瓶在火堆旁边被烘烤着的矿泉水,慢慢抬手打了个哈欠。
“外面的雪太大了,在这样的天气里面就算是救援队也没办法进来我们只能等。”
楼谏皱了皱眉,慢慢喝了一口水。
很显然,殷刃在过去的一夜里都没睡,此时的眼睛都有点发红。
因为他必须要保持着眼前的火堆不能熄灭,不然失去火源的他们很快就会因为失温而被冻死。
“有个好消息就是,我们现在不缺水。”
殷刃扬唇笑了一下,也难得他在这样的情况下却还能笑出来。
“手机还是没有信号吗”
殷刃摇头,他已经将他们两人的手机里的其中一部关机了,此时只剩下另外的一部还开着,就是为了怕错过可能会出现的救援电话。
但是此时距离他们失联已经过去了快24个小时,却还是一点外界的消息都没有。
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雪把他们困在了这里,并且似乎要一步步地吞噬他们的生命。
“你睡一会吧,我帮你盯一会。”
楼谏坐起身来,顺手捏了下他的肩膀。
“还有柴火吗”
殷刃冲着角落里面努了努嘴,眼睛已经困得有些发红了。
“
要是,要是烧完了,你就喊我醒过来,我再出去找还有,还有
一点吃的,我都没有动,你要是饿了就吃”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终于伸展开身子,躺在他哥没受伤的那条腿上面,安心地闭上了眼。
“我就睡两个小时,你记得过两个小时就把我喊醒过来哦”他小声说。
火堆还在噼里啪啦地响着,外面是风的呼啸声。
他们的食物已经不多了,这一场雪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停。
但是殷刃却并不害怕,因为他哥此时就在他身边。
这一天的时间来,他最害怕的时候,是眼睁睁地看着他哥从他的身边摔下去,再也不见踪影的时候。
他一个人站在白茫茫的雪地里面兀自喊哑了嗓子,却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
那个时候,他仓皇得像是只没了家的流浪犬。
当时他就想,如果他哥死在了这里。
他也绝不一个人回去。
但是现在,他已经安下心来。
他找到了他哥。
这座小小的洞穴里面此时只有他们两人,他哥就在他的身边,他能闻到他身上的熟悉气息。
他脚踝受了伤,甚至离不开他一米远。
在这样的大雪天气里,甚至可能方圆十里内除了觅食的狐狸和野狼,还有藏在洞里面的鼹鼠,都不会再有其他的生物。
真好,他再也走不掉了。
只有,只有他们两个
殷刃在这种莫名的安心里面闭上了眼睛,很快就睡熟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