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多雨,一到夜间路上便没了人,唯有打更的更夫披着蓑衣游街串巷。他刚过朱雀街,老远就看见皇宫方向冲来一队杀气腾腾的骑兵,马蹄声急促,有如山震,吓得连忙跑进巷子里躲了起来。
雨声嘈杂,街上只依稀听见一阵愤怒的喊声
“帝君有令天水与东郦质子出逃,立刻严守四方城门,巡城兵马司协助捉拿”
仙灵寂静的夜晚因为这句话掀起无数风浪,就像漫天雨丝落入水中,泛起涟漪阵阵。
公孙无忧前十几年人生中从没有这么慌乱过,他乔装打扮跟着玄鸿国师一起骑马出逃,身后是连绵不绝的追兵,冰凉的雨水冷冷打在脸上,让他连看清东西都困难,惊慌失措问道
“国师你不是说帝君已经收了剑宗心法同意放我归国吗,为什么要逃跑”
“殿下糊涂啊帝君一向心狠手辣,又怎么会真的放您回去,那不过是为了让他放下戒心的权宜之计微臣已与东郦商量好了,东城门集合一起杀出去,只要到了渡口便有人接应,老臣就算拼了这条命也一定会救您归国”
玄鸿神色紧绷,一边注意着御林军有没有追来,一边带着公孙无忧策马朝东城门疾驰而去,数百名死士将他们保护在中间,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一场血战。
东郦使臣已经在城门附近埋伏了许久,眼见他们到来,柳王爷连忙带人迎了上去,大雨瓢泼,他们浑身都被雨水浇得湿透,声音难掩焦急“快走再过一盏茶的时间城门就换值了,我的人就帮不上什么忙了”
柳王爷在仙灵提前布下了一枚藏得极深的棋子,现如今是值守东城门的小将,等会儿混战的时候对方会偷偷打开城门放他们离开,如果错过换值时间,再想逃就难了
玄鸿命身后众人分出数匹快马给东郦的人“柳王爷,事不宜迟我们赶紧动手,先护送两位太子出城要紧,追兵已经快跟上来了”
柳阙丹穿着一身黑色的夜行衣跟在柳王爷身后,神色沉凝,却还算镇定。
公孙无忧看着玄鸿视死如归的脸色,隐隐预感到接下来可能会死很多人,而其中或许就包括看着他长大的国师爷爷,慌张道
“国师,我我不走了好不好,我就在仙灵待二年,二年后再回去”
“殿下说什么糊涂话现如今国君病重不起,朝堂内忧外患,如何能等二年啊”
玄鸿重重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对柳王爷咬牙道“等会儿追兵过来,我必拼尽全力阻拦,倘若有什么二长两短,还望王爷多多看顾无忧太子,平安护送他到渡口”
在江山社稷面前,无论多么惊才绝艳的人仿佛都只能成为一根轻飘的鸿毛,无论是玄鸿还是柳王爷,又或者那些没有名姓的死士。
他们都是国之栋梁,是天下有数的聪明人,可聪明人往往做的都是傻事,就像忠臣良将大多不得善终。
这一夜,仙灵王都杀声震天。
这一夜,整
座皇城都在风雨飘摇中。
这一夜,初春二月的桃花飘落青石街巷,又被地上的鲜血染红。
公孙无忧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逃出王都的了,只记得四周刀光剑影,空气中漂浮着刺鼻的血腥味和惨叫声,那些护卫拼死断后,终于杀出一条血路。
残余的人马朝着郊外逃去,然而后方的追兵却越来越多。贺剑霜率领龙泉司穷追不舍,马蹄踏过泥泞的路面,厉声喊道
“给我追陛下有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一个都不许放过”
他语罢在雨幕中张弓搭箭,对准玄鸿的后背射去,一箭将对方射下了马背。
“国师”
公孙无忧见状大喊一声,立刻翻身下马将他扶了起来,脸上湿漉漉一片,早已分不清是泪还是雨,慌张问道“国师,你没事吧”
“吁”
柳阙丹勒停缰绳厉声道“无忧快走贺剑霜他们已经追上来了”
玄鸿拼着一口气攥住自己的佩剑,撑着地面摇摇晃晃站起了身,他浑身是血,一把推开公孙无忧“殿下快走老臣来断后”
“不我不走国师,我不走了,我回去向帝君请罪,求他给你治伤好不好呜呜呜呜”
公孙无忧哭得撕心裂肺,却被柳王爷的人硬生生拖上马朝着渡口赶去。贺剑霜追赶而来,只见玄鸿一人持剑拦在路边,目光落在对方斑白的鬓发上,冷笑道“玄鸿,你以为凭你一人之力,便可以拦住我仙灵铁骑吗”
玄鸿一人一剑守住路口,笑声苍凉“老夫虽已年迈,却仍提得动剑,贺将军,听闻你乃仙灵第一骁勇之士,老夫亦是天水第一高手,不知今日比试,鹿死谁手”
“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贺剑霜的傲气让他不愿与一个身受重伤的老者较量,故而只是命侍卫阻拦,他再次张弓搭箭对准不远处逃跑的众人,然而离弦之箭嗖地射出,却忽然被一块不知从何处袭来的碎石击断,咔嚓一声断成了两截。
贺剑霜倏地瞪大眼睛“谁”
头顶的山坡上忽然出现了数不清的黑衣人,他们
头戴青面獠牙的鬼面具,手中皆配连弩,数不清的暗器齐刷刷对准龙泉司的人马,威慑之意不言而喻。
副将脸色一变“不好了正使他们暗中还有帮手”
贺剑霜认出这群人就是袭击驿馆的刺客,棱角分明的面庞隐见薄怒,他暴躁丢掉弓箭,铿一声拔出了腰间佩剑,斩断雨丝无数“给我杀”
一场大战倏地爆发,龙泉司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高手,却也难敌比雨丝还要密集的暗器,淬了麻药的银针刺进皮肤,不消片刻就令人浑身麻痹。
玄国师不知发生了什么,第一反应就是尽快远离这场混战。他捂着血流不止的伤口踉跄逃跑,然而体力耗尽,重重跌落在了泥泞里,恍惚间只见一抹熟悉的身影连滚带爬跑来,赫然是去而复返的公孙无忧。
“国师国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