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站在他的角度看,他觉得这件事对宋清百利而无一害,但他根本没考虑过宋清自己和唐女士的意愿。”

“唐女士和丈夫感情甚笃,在丈夫死后,就哀莫大于心死,早就有了必死的决心。她勉强支撑着病体活下去,就是为了宋清。”

“可现在宋清有了着落,无论是你还是宋家,都有护住宋清的能力,不用让她继续担心。她了却这桩心事,也就有了追寻丈夫而去的心思。”

沈曦照开着免提,沈疏风将她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宋阳灵说到这儿,她接过话来。

“自从上次姐姐探病时,宋妈妈发病以后,她就再也没有发病过。”

“她说想回家走走,我以为她在医院住腻了,想出来透透气,想着这段事情她的状况挺好,便同意了。”

“我带着她在整个冬城转了一圈,陪她走完这些年生活的土地。”

“我把她送回家。”

沈疏风哽咽了下,说不下去,沈曦照递给她纸,她擦了擦眼泪,深呼吸好几口,才慢慢道。

“后来查了监控,她在家里待了两个小时,又自己出来了。”

谁也不知道那两个小时内,唐女士在家到底想了什么。

她换上年轻时候的装扮,换上压箱底的、和先生拍结婚照时的婚纱。

婚纱看得出有些旧,却打理得十分仔细。干干净净

一簇雪白,宛若她丈夫生前最爱的白百合花。

她买了一束花,打了一个漂亮的绳结。她靠在先生的坟墓前,陪他从日暮坐到天亮。

她陪他看完一场绚烂的日出。

她在离他最近的那棵树上安详睡去。

沈疏风几次哽咽不能言语,停顿数次,才将这些话说完。

她勉强露出微笑,笑容比哭还难看。

“没关系,我们早就有心理准备了。我知道她会这么做,宋清也知道。知道这对宋妈妈来说是一场解脱,活着才是永无尽头的地狱。”

“我们知道她期待这么做、已经期待很久很久,现在恭喜她得偿所愿。”

她喘了口气,接着说。

“宋妈妈生前,不许宋清去祭拜宋爸爸,所以我自作主张,没有叫她回来参加葬礼。是我对不起她。”

宋清似乎也知道,她不适合在这种场合出现,她安静配合,连回来之后,也没有去祭拜养父母。

沈疏风艰难说,“宋妈妈怨她,也爱她。恨她,恨到发病,可清醒的时候,又抖着手心疼抱紧她,哭到不能自抑。”

“她在折磨宋清,也在折磨自己。她在解脱自己,也在解脱宋清。”

“她跟宋清说过很多次,让她别心软,抛弃她放弃她,放她一个人自生自灭,可宋清不愿。”

她们这对母女,就像两只浑身是刺的刺猬。明明靠近就会被戳得遍体鳞伤,却谁都不肯先一步放弃彼此的温度。

说不上谁对谁错,毫无疑问,唐女士对宋清这个孩子,确实存在真情。沈曦照第一次在医院见到宋母时,看到的母女两人之间的温情,并不是假的。

她在病发时,一次次折磨宋清,宋清伤痕累累,她那颗身为母亲的心,同样被自己捅得鲜血淋漓。

唐女士放不下孩子,宁愿忍耐病发时的疯狂,和清醒后的绝望,也要奄奄一息、苟活度日。

宋清也放不下养母,明知是伤害,仍一次又一次固执朝她靠近。

像沈疏风的母亲一样,为母则刚,唐女士为了宋清,强撑着活下去。等确定她的未来一片顺利,才能放心去完成自己的遗憾。

可对宋清来说,毫无疑问,这是一次决绝的放弃,以养母的生命为代价。

沈曦照闭上眼,复又睁开,所有情绪勉强压制下去,声音紧绷“我还有一些问题。”

两双通红的眼都朝她看来。

“你们都知道宋清的身世,知道她和宋阳羽有血缘关系,不可能有更亲近的发展”

为什么没有站出来澄清流言

话没问出口,沈曦照已经知道了答案。

因为宋清不想暴露身世,因为她厌恶自己的姓氏,厌恶宋这个姓所代表的肮脏的家族血脉。

可如果一开始就知道这些的话,原主不会误会,她最初就不会讨厌宋清,更不会有之后一系列的折磨。

就这么阴差阳错的,导致了宋清在原剧情中的

悲惨一生。

沈曦照喉咙仿佛被棉花堵住,口中的话说不下去,转而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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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之前不是有过交集吗但你们在我家见面的时候,看起来并不认识彼此。”

沈疏风与视频中的宋阳灵对视一眼。

宋阳灵说“调查那些事情,自然不需要我亲自出面,沈疏风一直没见过我的真人,我们知道彼此的存在,却互不认识。”

“她帮我,其实是出于好意,唐女士身体不好,宋清兼顾赚钱和学业,肩上要背负的担子太重了。但到最后,也没能如她所愿。”

宋阳灵忍不住叹息,沈疏风垂着眼,一言不发。

“我知道有这么个人,却不知道她的名姓,等那天聚会后,我俩加了联系方式,才发现手机里早就有对方的电话。”

所以原剧情中,这些人会一直帮助宋清。

哪有什么无缘无故的善意。

在原剧情里,婚约顺利进行,宋家并不需要宋清来救场。

那时候,唐女士的死,是从沈疏风或宋阳灵那里知道了些内情,明白自己成为宋清的软肋,以自杀的方式,毅然决然帮女儿去除这个弱点吗

沈曦照起身,低低道,“我没有问题了,谢谢你们对宋清的帮助。”

沈疏风也站起来,勉强挤出笑来。

“我受之有愧,我欠宋清太多了,我现在还不敢去见她,等我缓两天,我再去找她。这段时间,还要辛苦姐姐陪伴她。”

沈疏风的愧从何来

唐女士的死,说到底,是她将人从医院里接出来。

可哪怕不接出来,只要人想死,谁又能阻拦一个死意已决的人

她一手操办了唐女士的葬礼,甚至没让宋清及时赶回来。

可站在唐女士的立场上想,她等了这么多年,终于能和丈夫团聚。

宋清这个导致他们阴阳两隔这么多年的罪魁祸首,至少在现在,在葬礼这样的场合,唐女士若泉下有灵,恐怕暂时也不想见到她。

沈疏风顾全了唐女士的心情,直接帮宋清做了决定,避免她左右为难、痛苦挣扎,可她确实亏欠宋清。

但沈疏风也没有做错什么。

唐女士的选择也都能理解。

谁都没有做错。

受伤最深的,只有小狗一人。

沈曦照独身走出沈家,刚出大门,就见宋清的身影从暗夜中渐渐显现。

她没有立刻靠近,在离她一步远的距离上停下。

她身上带着一层夜露,大衣湿润,绒毛结了一层浅浅的寒霜。

似乎天太冷了,她在夜里站了太久,身体已经冻僵,连笑容都有些不自然。

“姐姐居然回来了,我以为知道了那些,姐姐会怕我,抵触我,或者讨厌我,不会再要我了呢。”

沈曦照蓦然想起离开前,宋清说,她回来了,就舍不得再出来时哀伤神情。

她只要一回家,宋清费尽心思隐瞒的

那些事,一件都瞒不住了。

而她也会知道,她到底是个多么冷血无情的怪物,连最亲近的养母去世,都在外面玩乐,完全没有表露出难过。

她会知道她是个多么讨人厌的小狗,亲生父母、养父母,全都一个接一个离她而去。

姐姐知道了这些,就不会再想要她了。

沈曦照一直在看她的脸,没有移开过半分。

宋清却转开脸,强装镇定,晃了晃手中钥匙。

钥匙的动静终于转移开姐姐的注意力,宋清悄悄松了口气。

“如果姐姐一直不出来,我恐怕就按耐不住,直接进去找姐姐了呢。”

一大串钥匙,满满当当,部分钥匙的形状十分眼熟。

不止是沈家大门、沈家所有房间的钥匙,还囊括了沈曦照名下的其他房产。

宋清在心里拼命祈祷,祈祷姐姐不要怕她厌她,不要抛弃她放弃她。

她祈祷了漫天神佛,念了各式祷文,只差虔诚低头,一步一叩首,磕到脑门出血。

可她做出来的事情,却截然相反。

钥匙在她手中跳跃,碰撞出一连串脆响,声音连绵不绝,宛若稚童恶劣的游戏,彻底搅碎夜的宁静。

然后,宋清平稳将其握住。

一切声音戛然而止。

沈曦照自始至终没有开口。

寒夜寂冷,连张牙舞爪、声嘶力竭的风声,似乎都绕过这片区域,淡化了咆哮。

这方天地沉静到死寂。

宋清的手指颤抖起来,心也开始颤抖。

金属撞击的声音重新响起,这次不是钥匙。

沈曦照垂首,熟悉的酒红色洒金choker递了过来。

坠着一截银白的链子,在黑色中泛出冷白光泽。

像黑夜里猝然盛放的一捧雪。

那截雪白的手腕在发抖,露在风中,被冻得颤颤巍巍,可怜地泛起一片淡红。

“姐姐给我拴上链子吧,”宋清微微仰首,漂亮的脖颈露出来,哑声说,“我是坏小狗,姐姐牵住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