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灯无法停止哭泣。

事实上, 哭泣已经是她现在能选择的最温和的发泄手段了。

毕竟七世的回忆一口气塞进了她的脑海中，而且这些记忆还大多数是她所经历最痛苦最懊恼的过去，即使是冉灯, 在连续轮回了七次以后, 她的最深切的情感也不会停留在“不想写作业不想修行想想以后要继承家业压力好大”这种程度上。

尤其是看了六次师尊为了他们这些弟子放弃了飞升以后。

唯一的一次例外，是师尊彻底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个假师尊而且自己在天灵派被灭门的时候依然无所作为，眼睁睁的看着本该由她带走的同门弟子被杀死。

就这样, 她每次轮回还一无所觉没心没肺的想躺平。

冉灯非常的悔恨，悔恨七世无所作为的自己；

冉灯非常的憎恶，憎恶七世一无所知的自己；

这些悔恨和憎恶叠加在一起, 让冉灯几乎想要杀了如此无能的自己, 遗憾的是，冉灯每次轮回都是在最后无法挽回的时候才会因为后悔和仇恨恢复前几世的记忆，然后在几秒钟几分钟几刻钟最慢的一次, 也没超过一天后, 迅速的回溯生命, 回归记忆清空状况，然后又开始自己懒洋洋无所建树的一生。

觉察到这一点，冉灯的眼泪更加无法止住了。

直到

直到熟悉的温柔声音响起来

“阿冉冉灯，灯儿”

伴随着这个声音, 冉灯艰难的抬起了红肿的眼睛，看见那张唯一能令她安心的脸正露出担忧的表情, 面对着她。

但是，记忆中每次轮回结束的时候，也是这张脸上露出了无奈但毅然决然的表情，放弃了他本来该拥有的一切, 选择重新开始。

冉灯在那一瞬间将眼泪吞了回去

“师，师尊咳咳”她被自己的眼泪呛着了。

“阿冉，你怎么了”周诲再次担忧的询问道。

冉灯这才注意到，师尊并不是亲自过来了如果周诲亲自到了这里，一定很快就会注意到台阶的问题，搞清楚冉灯发生了什么他是用了法术投影过来。

应该是看见弟子长时间没回来，才投影看看发生了什么，没想到就看见三徒弟哭成了狗。

周诲焦急的打量了一圈冉灯，看她不像是外伤的样子，就询问道“是被欺负了吗”

周诲那么问着，转过眼睛，看了一眼旁边的小黑羊。

小黑羊刚刚绕着冉灯转了好几圈，发现这师妹光顾着哭，并不理它，而且一时半会停不下来的样子，就又跑去啃小白羊了。

小白羊还被串在冉灯砸出的灯柱上。

即使变成了烤羊，它依然坚强的活着，并且用蹄子将试图将嘴里灯柱拔出来，身体也因此扭曲成了奇怪的形状。

不过被周诲一开始挂上的项圈限制着，它无法变成羊以外的存在，而且被小黑羊一干扰，更加无法脱困了，于是被小黑羊啃掉了好几块毛，耳朵也被啃出了一个洞来，小白羊索性放弃了拔出灯柱，而是嘴巴一用力，将灯柱咬出了裂缝来。

而它正在继续努力挣扎，似乎准备在自己被黑羊吃掉前，先将灯柱啃碎脱困似的。

周诲看过去，就看见了如此混沌的一幕。

“你们做了什么”周诲惨不忍睹的问道。

“嘤嘤”小黑羊见师尊看过来，连忙踢了踢小白羊。

它表示弄哭师妹的是这个家伙，而不是自己。

不过这家伙依然不开口说话，不知道是不是还在企图掩耳盗铃，觉得冉灯会把小白羊误会成“变成大师兄欺骗自己的妖魔”，而不会联想到小黑羊是真的大师兄。

它大概觉得冉灯智商和它差不多吧

周诲对于那枚羊脑子的思考完全无法理解，而且冉灯还哭成那样，不到现场似乎无法知道发生什么，他不得不放下手中对升仙梯的研究叹息道

“这样吧，我过来”

“不要”

冉灯尖锐的声音吓了周诲和小黑羊一跳。

他们惊讶的看向冉灯。

冉灯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她用袖口擦了擦眼睛，慌张的对周诲道“师尊，不用的，我可以处理好。”

是的，她可以做到

虽然这辈子的自己还是懒惰无能，但这一次还没有到无法挽回的时候呢她不能像是之前一样，什么都依靠师尊。

至少在这里，师尊都先一步清除了所有敌人的情况下，自己可以做到。

冉灯下定决心道。

她像是担心师尊不相信自己的能力一样，迅速报告了自己一路来的经历。

只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她没有将“大师兄”告诉她的，“这里的这部分升仙梯会重现糟糕的回忆”，并且“自己已经找回了七世回忆”这两件事告诉师尊。

一定是不想让师尊多操心了吧

冉灯觉得。

她巧妙的扭曲了话题，只看着那只白羊试探道“就是这个化

作了大师兄的妖魔不知道是什么来历它看起来，似乎跟师尊您的这只灵宠一模一样”要说没关系都觉得不太可能。

而小黑羊听到冉灯的那句话，顿时用力踢了一脚小白羊，又退开了好几步，表示自己跟这只想要吃掉师妹的坏羊羊全无关系，是的一点关系都没有。

只是这种此地无银的态度，更加证明了冉灯的想法而已。

其实，将整个藏书阁的藏书都看过一遍的冉灯对于白羊黑羊的真身已经有了好几次猜测，其中某几种猜测无限接近事实。

冉灯只是不想在这个地方跟小黑羊对峙而已，免得横生枝节。

她已经浪费了不少时间了。

现在提起小白羊，只是不希望师尊太关心她的“异常”。

辜负了师尊七世，还要师尊来安慰她，未免太混蛋了。

不得不说，冉灯在周诲的弟子中，情商确实是数一数一的，她确实很了解自己的师尊。

“白羊说，那里是逍遥宫在这里的研究室的核心吗”周诲的注意力果然被冉灯的话语所吸引了。

“我觉得，这里也应该是。”冉灯说道。

她这么说着抬起手，就看见那盏宫灯摇摇晃晃的飞了过来。

不知道是不是冉灯滚下来的速度太快，还是哭泣的时候太过于专注，保持了灵力的稳定供给，所以宫灯的灯火竟然没有熄灭。

“做得不错。”周诲称赞道。

冉灯扯了一下嘴角。

如果是平时，她会因为师尊的夸奖而觉得高兴，但现在她却只觉得羞愧。

她明明很清楚，就算是考试，师尊让她用灵力炼化宫灯是为了她好，为了增加她的修为，结果在几分钟前，她还觉得这盏宫灯很麻烦。

“只是做到了师尊要求的事情而已。”冉灯睁着火辣辣的眼睛说道。

她指挥着宫灯向房间的另一边飞去，并且加大了灵力的供给，照亮了周围。

于是，台阶下的房间显现出它的“真面目”来。

这是个标准的逍遥宫的宫殿房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