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说法倒也合理,剑雪点点头“这么说你的那些推论都是诈他的”
卫玉道“他被你一剑几乎穿心,生死之际,脑筋自然不会那么清楚,被我诈出来也是有的。”
剑雪感慨道“从你嘴里说出来的话,可见不能轻信。”
卫玉正试图把那坛子打开,随口调侃道“你又不是那种作奸犯科之人,怕什么”
剑雪便不再追问。
卫玉瞥了她一眼,低头对付手中的坛子。
马芸儿并非马先生亲生,这倒不是卫玉诈出来的。
宿九曜机缘巧合救了马芸儿后,卫玉听着他的供述,便模模糊糊地想起来一点记忆。
那是在她所梦的前世一件本不起眼的事。
在太子登基之时,大赦天下。
除了一些真正十恶不赦的死囚外,多半囚犯都得以活命。
在得知或释后,有一个犯人无意中交代了一件事。
据他说,他被判的本就冤枉,他虽然也失手杀了人,但却不是最该死的。
只因当初他在逃亡的时候,于某地曾遇到过一人,大概是因为遇到了同类,那人便跟他自述,说曾奸杀过多少多少女子,甚至把被害之人的子女带在身边调教折磨,以此为乐,就算如此,他却一直都逍遥法外。
卫玉想起此事,又看出马先生想要马芸儿陪
葬,便猜到那个死囚犯口中的逍遥法外之人,多半就是这马先生。
天可怜见,果真是此人
试想,倘若不是这一趟长怀之行,此番让他逃脱,日后还得有多少无辜女子被他残害。
故而卫玉心中也不免感慨,只因为自己一点私心,居然“无心插柳柳成荫”,做成了一件好事。
这会儿她费了点劲儿,终于把手中的坛子打开。
顿时,一股极冲的味道扑鼻而来,把卫玉熏得往后一仰。
前头的剑雪也竟闻见了“什么东西”
卫玉定神后,探头向内打量,旋即笑道“哟,是醋芹”
若问起外人,长怀县此地最盛产什么,那无过于陈醋了。
醋是用谷物自然发酵所得,能够开胃,消肿,提鲜,总之好处极多。
对于本地人而言,醋算是不可或缺之物,以醋为名的食物跟菜也不少,比如糖醋排骨,老醋花生,醋溜白菜,乃至于腊八蒜。
而醋芹,是用新鲜的香芹,用醋揉过,加白糖腌制而成,酸甜可口,别有风味,据说唐朝宰相魏征最喜欢吃醋芹,几乎一日不可或缺。
剑雪不晓得“什么醋芹。”
卫玉伸手捞了一根腌醋芹放进嘴里,先是极酸,继而微甜,咬起来脆嫩,咯吱咯吱,让人在瞬间门口水如涌。
就在这刹那,卫玉想起了在纯阳观内承蒙宿九曜照料,如今又再离开了以后还不知能不能再吃到他亲手做的饭菜了。
心情突然间门毫无预兆地有些暗淡。
赶了两日的路,无惊无险,到了豫州府。
豫州府的知府大人早早得了消息,派了心腹出城迎接。
这若是寻常的什么御史巡按也就罢了,但谁不知道卫玉是太子殿下的心腹。
先前卫玉失踪,李星渊派人遍寻天下,兴师动众,知府大人如何会不明白卫玉身份之重。
剑雪有些不耐烦,毕竟她只想快点儿把人带回去交差。
卫玉倒是乐在其中一般,来者不拒。
以前她在纪王府里,也干这迎来送往的差事,接见各地的官差等,是她分内,自然得心应手。
剑雪对于官场上的这些交际之类,却是无心参与,甚至有些厌烦。
只看着卫玉跟豫州知府众人相谈甚欢,她想了想,这种交际许是对太子殿下有用,故而也没有阻拦。
卫玉在豫州本地逗留了两天,才再度启程。
而在他们启程之前,豫州府内发生了一点儿“小小的”变动。
野狼关胡翔出事的消息,早就传到了豫州府。
豫州这里胡家的人自是不信,也竭力地派人去调节。但奈何卫玉的存在如一枚钉子,让他们不敢明目张胆。
本来想把卫巡检这一尊不好惹的神送走了之后,再继续行事。
谁知卫玉偏偏冲着豫州府而来,在她跟知府和总兵会面之后,豫州的蒋总兵便革了胡参将的职。
而知府衙门也开始彻查胡家上下。
除了胡家的势力摇摇欲坠外,另外,蒋总兵又特意发令调兵,派了一队人马往野狼关,以充实野狼关的兵力,一同前往的,还有兵器、铠甲,粮草等物。
这对于一向不太受待见的野狼关守军而言,简直是破天荒的慷慨大方。
而卫玉之所以这么做,自然还是为了“防患于未然”。
她虽然离开了长怀县,但仍是在为长怀的安危考量。
野狼关的西狄人细作虽然被拔除了,但她还是担心关隘的安危。
就算给了黄士铎警示可一想到纯阳观的那些孩子们,一想到长怀县的百姓人等,她不想赌那个万一。
本来她尽力要摆脱自己的身份,但现在既然无法摆脱,那就索性大行其道。
东宫心腹的金字招牌,让豫州知府跟总兵见了她都要小心翼翼,她说一句话,他们不敢不听。
卫玉特意在豫州逗留,只为做两件事,第一,除掉胡家对于野狼关、尤其是对于宿九曜的威胁,第二,让豫州府从此重视野狼关,这样的话,就算西狄人真的攻过来,野狼关跟长怀县也不至于落入孤立无援的境地。
毕竟太子的面子,谁敢不给
剑雪虽然不懂官场上的事,但在豫州的这两天,她看着卫玉忙忙碌碌,倒也瞧出了几分蹊跷。
她又是个轻功卓绝,耳目聪明的人,稍微一打听,就知道卫玉在豫州府四两拨千斤的那些行为。
临行那夜,剑雪道“你为了区区一个县城,这样尽心尽力的,是为什么”
卫玉见她已经知道了,便正义凛然道“什么叫区区一个县城是你说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为长怀县考量,自然也是为了殿下考量。”
剑雪被堵,却又道“你当真没有私心吗”
“我有什么私心”卫玉满脸的无辜“若说我有私心,自然是为了殿下的江山稳固着想了,不然,剑雪姐姐以为我很愿意去跟那些人碰杯饮酒,说的口干舌燥的
么”
剑雪不十分相信,但也挑不出错来。卫玉笑道“不信的话,你飞鸽传书回京,向殿下禀告我的所作所为,看他嘉奖不嘉奖我们就是了。”
剑雪表面上嗤之以鼻,实际上果真飞鸽传书报了信,在他们重新启程的时候,京城内回信到了。
八百里加急,是纪王府的人,传的是太子殿下的口谕“殿下吩咐不许节外生枝,纵然是天大的事也无须理会,尽快回京,不得延误”
剑雪在旁听见,脸都黑了。
李星渊从来不用狠话说人,这几句里所用“不许,不得”,已经是极严厉的了。
剑雪瞪向卫玉,却见她仍笑嘻嘻的,没心没肺。
“你高兴了”剑雪磨牙问道。
卫玉道“怎么了”
剑雪道“你惹了殿下不高兴了你难道听不出来”
“啊”卫玉装的有十分像,眨巴着眼睛说道“没有吧我想殿下当然是以正事为重江山为要,他心里指定是高兴的,不过是怕我们因而自傲,这才语气稍微严厉点儿罢了。”
剑雪盯着她,总觉着她在胡说八道,自己可能真的做错了事。
但覆水难收已经无法挽回,只能尽快赶路回宫请罪而已。
本来按照剑雪的安排,日行百里以上,天左右就能回京了。
但卫玉虽然会骑马,却非得坐车,叫她骑马的话,她便说腰疼腿疼,骑不了多久就要生病。
剑雪怕她真的走不了,只能妥协,如此一来走的自然慢了。
原本剑雪担心京城派人来催,可除了那日传口谕的外,再无旁人,而且剑雪预料之中派来接应的人也不曾出现。
她起初觉着是因为隔的太远,殿下不想张扬,可走着走着,剑雪忽然有点儿回过味来。
太子殿下多半是生气了。
只不知道是生卫玉的气,还是因为自己办事不力。
或者是因为他们一路耽搁。
剑雪越想越是生气,简直想大骂卫玉一顿。
但卫玉不知怎地又染了风寒,每到一个地方都要赶紧吃药,整天蔫头耷脑精神不振,弄得剑雪也不敢很催促她,生怕她病的再重些,那就大事不好。
就这么缓缓而行,到了第六天,进了誊州地界,算着距离京城只有百里之遥了,剑雪好歹松了口气。
可因为错过了宿头,眼见无法在天黑前到达誊县,幸而看到山脚下有一座庄院。
剑雪跳下马车,前去敲门。
门口等待的时候,车上的卫玉探头出来打量。
这院门顶上有个匾额,夜色中有些看不清楚字迹,檐下的灯笼在夜风中摇晃,照的那两个字也有些迷离。
卫玉瞅了眼,头晕眼花的也并未瞧清楚,便转头看向周围。
此刻里间门已经有脚步声响,向着此处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