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亲将近二十载,私下里与从露说起话来,还是自称为“我”,而非“本宫”。不知是家乡习惯太难改,还是不愿改。
从露道“塞北风传东桓王病重,燕平侯世子来殿觐见时便已经说过了,您不信。可是现在,东桓探子也是这样说的。”
慕容迦叶冷声道“慕容赫的话也能信三年前,我好不容易压制住了姑藏部,正要让大梁兵马去一举剿灭,结果转眼就被慕容赫截胡,他倒是把姑藏部那好一片草原牧场给占了等燕平侯领兵过去,就剩下光秃秃的东桓山,于畜牧半点没用该死的”
直到现在,她说起此事,还是难掩怒气。
也是因为此事,燕平侯与梁国上下都以为这是慕容迦叶与慕容赫串通好的,就是为了拿大梁兵马消灭政敌,好壮大自己的娘家。
恐怕,连姑藏部自己,也是如此认为的。
慕容迦叶冷笑道“当年我输给他,现在却未必病重你难道没有听说,他膝下两个王子,皆是废物。那个收养的慕容隐倒是年少有为,尸山血海里摸爬滚打出来,与两个只会挂名抢功的哥哥截然不同。只可惜,功高震主,又不是慕容赫的种,谁会愿意让他登位”
从露问“您的意思是慕容赫是装的,故意放出病重的消息来,是为了让三位王子相争”
慕容迦叶一边收拢奏章,一边讥讽道“这叫做制衡,是帝王心术呢。”
从露连连摇头,苦笑道“普通人能一家团聚,已经是求之不得了,没想到,天家竟然”
慕容迦叶“呵”地冷笑一声“若论起这个,咱们东桓,可是落后极了,及不上大梁国的一星半点。父亲怀疑儿子,弟弟算计哥哥,叔叔杀死侄儿,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从露忙道“娘娘,慎言啊”
慕容迦叶推开她,顾自站起来,要去庭中透透气。她疲惫道
“无论如何,慕容部好歹还有一个慕容隐,可堪大任。咱们呢恒儿什么都好,就是太过于优柔寡断明明心里并不认可我来执政,行动上却没有半点表示,只一味隐忍。他若是若是破釜沉舟,或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敢结党反了我,我也高看他一眼。可惜”
从露道“太子自幼丧母,是您将他抚养长大,他仁善孝顺,是件好事。若是他站到您的对立面,难道您便高兴了吗”
慕容迦叶摇了摇头“这哪里算什么要紧事。我担心的只有”
她终究还是叹了一口气。
“再这样下去,恒儿怎么斗得过慕容隐。大梁的臣子,过于注重礼法,他们恨我这个异族皇后,更甚于关外仇敌。所谓股肱之臣,只怕都把力气用错了地方于这江山社稷,百姓民生,没半点用处”
慕容迦叶道“纵观世家子弟,青年才俊,除了宋景时格局广阔,便是谢陵了。他刚刚入仕时,也是太守礼法,长此以往,必然束手束脚,我这才把他贬去塞北,好好去历练一番吧。谁知他回来后,又过于过于”
她想起那个悄然潜入皇宫,口称奉“谢陵公子之命”的神秘少年,并呈上来能证明薄奚盛文姑藏身份的证据;第二天早朝上,谢陵当着群臣的面,慷慨陈词,明里暗里问罪于她,最终引出了那个能替她开脱的匣子。
明面上与她作对,赚了满朝老臣私下青眼,连太子也觉得谢陵是个忠于大梁皇室的“纯臣”;暗地里给她递梯子,却又不明确向她投诚,不知意欲何为。
慕容迦叶有些词穷,心头又有些奇异。总觉得谢陵归来后的作风有些熟悉,不禁道
“从露,你觉不觉得,谢陵现在的作风,有些像”
远在塞北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