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庐阳县门口格外热闹。
从中午开始, 陆陆续续来了不少马车,每辆马车上都堆着高高的麻袋,沉甸甸的, 马儿拉起来都极为吃力。
一波马车过去, 不一会儿又来一队。
闻讯过来的百姓看得目不暇接。
“这么多车, 上面都是粮食吧”
“不是粮食还能是什么这些肯定是陈大人从庆川给咱们买回来的粮, 这下咱们庐阳不缺粮了。”
“本来就不是那么缺, 还不是那些黑心商人肆意涨价,多亏有了陈大人,不然这次咱们都得被扒掉一层皮。”
“可不是, 陈大人真是咱们庐阳县的福星啊。”
“哎呀,听说冉家粮铺的稻谷降了, 我二哥他们还准备去买, 不行,我得赶紧去叫住他们, 这粮食肯定还会降,干嘛买那黑心肝冉家的。”
“阿嚏, 阿嚏”
陈云州连打了几个喷嚏,他揉了揉鼻子,还以为是自己要感冒了,谁知拥护值忽然暴涨了一波。
拥护值不会无缘无故暴涨, 肯定是有什么事发生。
陈云州叫来柯九“你出去打听打听,外头发生了什么事”
柯九乐了“大人神机妙算。小的正准备禀告您呢,计划成了,今天咱们县突然来了好几支车队,乌压压的,带了一堆粮食, 老百姓们可高兴了。冉家铺子今天降价一百五十文一斗,忽悠老百姓,说什么再不买就要涨价,这下看他们怎么涨。”
陈云州挑眉“来得挺快嘛。估计这只是第一波,明后天应该还会有车队来。咱们县只有家客栈,可容不下这么多客商,这样,柯九,你带几个人去街上寻寻,看谁家有空余的宅子,借来用几天,打扫干净,回头住不上客栈的粮商就免费安排在这些空宅子中。”
不然要实在没地方住,粮价又垮了,搞不好这些人掉头就走,还怎么跟冉奎他们打价格战。
柯九接下了任务,带着人出去寻找相对宽敞一些的宅子。
冉奎几人很快也都接到了消息,脸都黑了。
张员外、邹员外四人赶紧跑到他家商量对策“冉兄,现在庆川来了那么多粮商,咱们的粮根本就卖不出去。刚派人去问过了,整整一上午,你那铺子就卖出了八斗稻谷,这么下去,那些粮食可都要砸咱们自己手里。我家的粮仓可都已经堆满了。”
这波粮要是不能卖出去大部分,就只能砸他们手里。
天气转暖,那些穷得叮当响的百姓宁可天天吃水煮白菜、挖野菜也舍不得买粮食吃。
等到秋天,新一季的粮食上市,到时候市面上就更不缺粮了。
除非是又遇到去年那样的干旱或是洪灾,粮食大幅减产,不然这些粮食要砸他们手里几年。稻谷放的时间太久,不能做种,口感也会变差。而且还可能发潮或是被老鼠吃掉,损失一部分。
这就等于越放越不值钱。
冉奎眉头紧锁,焦急地在屋里踱来踱去,许久,他停下脚步,按着额头道“现在只有一个法子,赶在这些粮商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快速将手里的粮食出了,能出多少出多少。咱们另外弄几个粮铺,打着小粮商的旗号对外售粮。”
因为疯狂涨价一事,现在全县的百姓都不怎么待见他们,他们几家的名头不好使,好在他们店铺多,手底下的伙计也多,可以套个假皮卖粮。
梁员外赞成“冉兄这主意不错,现在咱们必须赶在这些庆川商人反应过来之前尽快出一波粮食。铺子开起来,咱们再派些人去坊间传这事拉客。”
其他人现在都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没什么好主意,听他们俩说觉得挺有道理,就答应了。
五家都行动了起来。
当天下午,县里便开了一个贾家粮铺,专门售卖稻谷,一斗只要一百文,市价最低,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有些老百姓怕价格会涨,还是拿着布袋去买了一些。
这消息很快就传到了陈云州的耳朵里。
陈云州好笑“贾家生怕大家不知道这个铺子是假的”
前阵子因为粮价,陈云州已经摸清了全县有哪些是产粮储粮大户,这里面可没姓贾的。一看就知道这是冉奎他们的手笔,他们倒是敏锐又狡猾。
可陈云州要是能让他们这么轻易就将粮食给卖出去了,他的名字倒过来写。
他对柯九说“这样,你们换个便装,拉几辆马车,在上面放几个装满沙子的大麻袋,然后拉去家客栈门口晃一晃,再派几个人去客栈附近问一问价格,将这事透露给庆川商人。”
这活柯九熟,他乐颠颠地说“是,小的这就去。”
经过两天的辛苦跋涉,庆川商贾总算是到了庐阳。
进城后,他们先找客栈落脚,安顿好粮食和马儿,准备休息半天,明日再琢磨卖粮的事。
可就在这时,他们听到了一个吆喝声。
“九哥,你这车上装的啥呢”
柯九笑呵呵地说“都是粮食。那个贾家的铺子降价了,一百文钱一
斗,我赶紧买了一些回去,咱们村里好几十户缺粮呢。”
伍永福双手揣在袖子里,蹲在马路边,惊讶地说“这么便宜昨天不还百二十文一斗吗”
柯九停了下来“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今天上午冉家粮铺就降到一百五十文钱一斗了,这下午又有一家小粮铺降价,虽然还是比以前贵了十五文,可我想着总比大老远去庆川买粮更划算吧。”
伍永福撇嘴“那你就不担心这粮食还降价啊我看你买贵了,这粮食肯定还要降价。我可是听说了,冉员外他们囤了上万石粮食,现在又有这么多庆川的商人带着粮食过来,这稻谷后面的价格肯定还会降。”
哪个老百姓不希望粮食降价呢
路过的百姓一听这话纷纷附和“是啊,一百文一斗也太贵了,肯定会降回十几天以前。”
“小兄弟,你买得急了吧,亏大了。”
柯九脸色大变,讷讷地说“那我我拿回去退给他们成不成”
那肯定不行啊。
最后柯九只能哭丧着脸,垂头丧气地走了去下一家客栈继续他的表演。
而客栈里刚安顿下来还没来得及喘口气的庆川粮商都傻眼了。
不是说百多文一斗,非常缺粮的吗怎么一天的功夫就降到一百文了
他们在庆川都要卖七十文钱一斗的稻谷,在庐阳卖一百文一斗,刨掉路上的开支、损耗等等,根本赚不了钱,搞不好还要贴点钱进去。
这不是白忙活一场吗
第一批到庐阳的庆川商人都是比较敏锐的那种,眼看赚不了钱,他们也顾不得休息了,赶紧支摊卖粮,九十文一斗。
虽然会亏点钱,但也比带回庆川卖七十文强。
现在这形势,他们已经不想着能赚多少了,只求少亏一些。
但他们这副举动更是印证了先前哪些百姓的猜测。
粮价的连续跳水,让还没下手买粮的百姓都庆幸不已。他们生怕买贵了,一听降价反而更不买了,都在观望,指望着粮价再降一波。
于是冉奎他们搞出来的“贾家粮铺”刚开了个张就遇冷了,完全卖不动。
冉奎气得在家直跺脚,一晚上都没睡着。
第二天,他们下了狠心,让贾家粮铺一口气降到十几天前的六十五文。这么低的价格,庆川的商人肯定不敢跟他们打价格战了吧
计划很好,但总是赶不上变化。
因为上午,一支百来辆车的大商队驶入了庐阳。
除了将田赋运往庆川外,庐阳人还没看到过这么庞大的运粮队伍,纷纷奔走相告来看热闹。
如此多的粮食运入庐阳县,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粮价肯定还要跌,所以贾家粮铺这新鲜出炉的价格突然之间就变得毫无吸引力了。
全县的百姓都去城门口看热闹了,哪还有心思去买贾家的粮食。
本想着能回点本,少亏一些,不要将粮食都砸自己手里的冉奎五人都傻眼了。
五个人坐在一起,气氛异常沉闷,都没有人说话。
许久,陈员外抱着头,沮丧地说“完了,完了,都完了”
张员外暴躁地看着冉奎和梁员外“你们俩拿个主意啊。这事是你们俩发起的,我们可都是听了你们的,为了支持你们,现在搞成这样子,至少得亏好几千贯钱。冉员外、梁员外,你们俩家大业大不怕,咱们家底薄,要是这些粮食都砸自己手里,我们我们后面就得卖家产度日了。”
他们这些年攒下的现钱全部投了进去,还找亲朋借了些钱。
冉奎心里本就窝了一肚子的火,现在听张员外质问自己,也恼了“做买卖本来有亏有盈。现在要亏钱了你怪我和梁兄,那前些年我和梁兄带着你赚钱的时候,你怎么不怪我们不想着将赚的钱分给我们呢”
“你”张员外被他这番话堵得脸红脖子粗,腾地站了起来,“什么叫你带我们赚钱不就放贷吗这谁不会,还用你教姓冉的”
梁员外赶紧上前挡在二人中间劝和“都是自家兄弟,少说两句。现在这种情况是我们大家都不愿意看到的,正因为如此,我们才需要同心协力度过难关,切不可先起了内讧,让人看了笑话”
哼
张员外冷哼一声,别过头,不搭理冉奎。
冉奎坐回了位置上,也不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