奢华的马车缓缓驶过大街,忽然停了下来,然后湛兮就听到车窗外传来了田姑姑的声音“小少爷,是奴婢昨日寻的那画师到了。”
田姑姑找到了满意的画师,也跟湛兮汇报过了,不过人她是没有领回将军府的,只是谈好了价钱,约好了今日在靠近紫微城的朱雀街转角处碰头。
“在下崔恪,字子慎,见过小少爷。”
恪,即恭敬,谨慎的意思,其字与名取譬相成。
听到车窗外传来青年温润的声音,湛兮撩开了宝文复杂的窗帘,而后便见一穿着薄青衫、身体颀长的青年站在马车车窗不远处。
此人身形消瘦但不显羸弱
,衣着简朴但不显寒酸,气度极佳,看来田姑姑很会挑人嘛。
“你姓崔可是清河崔氏的人”湛兮问。
崔恪对他人提及“崔氏”便想到郡望所在的清河,早已经习以为常了。
闻言含蓄地笑了笑,说“在下本家博陵崔氏,只是惭愧,在下出身六房旁支,落寞至此,卖画为生,实在羞愧,只恐无颜见先祖。”
清河崔氏为关东望族 ,绵延千年,冠冕相袭,历经王朝交替数次而声望不减,仅是前朝加前前朝,光是宰相,他们清河崔氏就出了十个,便是本朝有希望封侯拜相之人,也有不少是出自清河崔氏的。
不过崔恪所说的博陵崔氏也不差,虽说博陵崔氏在本朝门第已经不如清河崔氏了,但瘦死骆驼比马大,而且在前前朝中期,最是显赫的博陵崔氏第二房还曾被天下人称赞为“士族之冠”。
不过这和崔恪又有什么关系呢他出身没啥名气的博陵崔氏六房,还是旁支的旁支。
这就好比汉朝皇族是刘氏,也不妨碍刘备打小就卖草鞋为生不是
崔恪安静地站在原处,等着这位金尊玉贵的小少爷翻脸。
他早已习惯了他人听闻自己的姓氏、又得知自己并非清河崔氏、又非博陵崔氏二房之后会出现的表情了,他并不在意他人的轻蔑与鄙薄,只是
青年叹了一口气,只是这次这位小少爷,他给的实在是多了啊
崔恪实在是有点舍不得这幢生意,毕竟谈好的价钱确实格外丰厚,足以让他负担起娘亲这一月的药钱了。
若是失了这次机会,哪能不痛心呢
湛兮根本不知道这位如竹如玉的青年心里头有那么多的弯弯绕绕,之所以没有第一时间给对方回应,那是因为
“喂喂喂,别咬别咬,那是小爷的靴子,不是给你两磨牙的肉骨头怎么还咬啊,别咬了,真的要穿洞了”
“老虎,快,给它们两拳教训一下好了好了别嘤嘤嘤了,等会儿带你们见到你们的新主人,你们再折腾他们的靴子去吧”
搞定那四只毛茸茸,湛兮才笑着接上了方才的话题,说道“我外祖父出身农家,而今不也成就了三代帝师么,卖画为生,又何足为辱呢任何凭本事吃饭的人,都值得尊重。”
语毕,招呼崔恪道“你上马车来吧,今日随我进宫画几幅画,要的就是快,当然你最好要画得好一些。”
崔恪有些难以置信地和这明眸灿灿的少年四目相对,只一言,他就知晓对方的身份了
三代帝师谢太师的嫡亲外孙、曹贵妃的幼弟,大名鼎鼎的京城纨绔接力者,曹国舅是也啊
不过崔恪根本想不到,声名略有狼狈的贵胄少年,怎也能说出那么一番话呢
“任何凭本事吃饭的人,都值得尊重”,此一语,当真振聋发聩
况且,早已尝遍了人情冷暖的他,居然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满满的真诚,一丝一毫的敷衍和虚情假意都没有,他竟是真的觉得卖画为生不算屈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