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中八刀是自杀”的自杀这形容,未免太过讽刺了。
江离摇了摇头,说“也没有这么简单粗暴。”接着,他给湛兮形容了一下冯昭仪的死相,又说“如此乍一看的话,似乎确实就是自杀。”
自杀湛兮沉吟了一会儿,没说话。
他沉默地看着他请来的工匠们正努力地按照图纸拼装这些游乐设施,在他眼前来来去去的忙碌,但是虽然他的眼睛是在看着他们,他的心却在想别的事情他在复盘整件事情的经过,从江离和甄道藏发现树上的酒的味道开始。
中途湛兮又问江离“那位上官夫人送出去的十瓶烧春酒,你们调查的怎么样了”
说到此事,江离就似乎有些好笑,顿了一顿才说道“昨天夜里就带着甄夫人连夜调查过了”
上官夫人送酒的对象没问题,正如甄道藏猜想的那样,都是给丈夫的亲朋故旧们,送上剑南当地的特产,里边就有绵竹烧春酒。
昨天夜里,江离带着专用狗鼻子甄道藏,一家一家地去查人家的库房。因为上官夫人刚把酒送出不久,很多人家也没来得及喝,他们实实在在地查探了十户人家的库房,甄道藏忍着头痛细细嗅了十瓶酒,分辨其中不同。
“其中一瓶的酒香远不如其他九瓶的醇厚,它应该就是被掉包的拿一瓶了。”江离猜测地说。
江离正等待湛兮的回答,却不料湛兮突然疾步往前走“诶诶诶停下停下,那一块不是这么装的”
他沉默地看着小国舅上前,和工匠们比划“得先这样,再这样,对,最后才这样看,这不就稳固了吗”
工匠们夸赞小国舅实在厉害,实力不逊色于工作了几十年的木匠们,这玩意儿湛兮操作过后,他们能理解,但湛兮不先自己弄一遍,他们似乎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还能如此。
这大概就是脑子与脑子之间的差距吧。
湛兮回来这边的时候,问江离“你发工资了没有”
“什么”
“月钱,领到了吗不是说要请我去神仙居吃饭”
江离抬头看天色,想着这几日永明帝让他休息不当值,当机立断地发出邀请“走吧,请国舅爷赏脸,让小的请您大吃一顿。”
一皇子正拉着太子偷偷摸摸地往万春阁前进呢,中途先派出去打探的小太监回来了,汇报说是国舅爷已经出宫去了。
“啊怎会如此”一皇子失望了,小脸一下子垮了下来。
太子无奈地看着他“那原路折返孤继续陪你玩五子棋。”
一皇子瞅了瞅他“都出来了还回去啊,我才不要。大哥不是你说小舅舅有事情瞒着我们不如我们偷偷去看”
他还是以为太子刚刚说的,是万春阁那边奇怪的木质部件们已经热火朝天地组装了起来,还传来了不少风声的事情但太子说的并不是此事。
“孤说的不是万春阁这边的事情。”太子说。
而且自从知晓万春阁那边,是曹国舅精心为他准备的惊喜后,太子就很努力地没有再去打听万春阁的事情了。像他阿耶那样,当做什么都不知道,让值得的东西,在它最合适的时候,给他最大的宽慰。
“不是万春阁,那是什么”一皇子满头问号,“小舅舅又偷偷摸摸吃瓜,瞒着我们吗说起来,今天确实有点奇怪哦,昭容姐妹两一大清早地就跪在殿外求见呢,她们是犯了什么错吗大哥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风声啊,怎么好像就我什么都不知道一样不公平”
太子回头看着弟弟的那好奇心要从眼睛溢出来的脸,有些无奈“你刚刚说昭容姐妹”
一皇子对他大哥的疑问没有丝毫敏感度,坦然地回答“对啊。”
“只是昭容姐妹么”太子继续问。
一皇子不耐烦地瘪了瘪嘴“大哥你干嘛啦颠三倒四地问我,就是昭容姐妹啊她们和我们长得不一样的,从西域还是哪里来的外邦人,你忘记啦”
太子对自家弟弟的迟钝感到无力“那你有没有想过,冯昭仪呢她为什么不在”
按理说,冯昭仪和昭容姐妹不说形影不离,但到底是住在一个宫殿里头的,而且如果是向贵妃娘娘请安,通常都是一起出动。
退一万步说,就算只是昭容姐妹犯了什么错,为了那点面子情,冯昭仪也该帮忙一块儿求情,而不是让昭容姐妹跪在立政殿外,她自己消失不见。
“除非”
一皇子眨了眨眼“除非什么”
太子没再说下去了除非昭容姐妹两个犯了什么天大的错,又或者是冯昭仪已经死了。
昭容姐妹从外邦而来,日常若说不上如履薄冰,但至少是小心谨慎的,她们犯不着能闹出什么杀头大祸。
既然不是前者,那就只能是后者。
“哎呀大哥你有话直接告诉我,你又这样,说一半,留一半,讨厌死了”
“走,我们直接去问阿耶和贵妃娘娘。”
“啊”一皇子迟疑了,“他们会告诉我们么”
“可以先旁敲侧击地打听到一点点,然后我们自
己整合已经知道的某些信息,再进行合理猜测。”太子说,他思忖着自己应该教一教弟弟了,不能任由着他这样“烂漫”下去。
可是面对一个他人求而不能得的,天生的权谋怪物发出来的授课邀请,一皇子却犹豫了,纠结了。
他嗫嚅着嘴,小心翼翼地看太子,说“听起来好复杂啊,大哥,要不然你自己猜,猜得差不多再告诉我吧”
太子面无表情,深呼吸后,他直接暴言“那你以后根本就吃不上新鲜的瓜”
一皇子被会心一击,悲伤落泪“呜呜呜大哥你怎么可以这样诅咒我你好过分”
没一会儿,湛兮就和江离坐在了神仙居的雅间。
湛兮随意点了几个原身记忆中的招牌菜,江离再加了两个他想要尝一尝的菜,之后就是等待上菜了。
江离看着百无聊赖在撑着下巴看着窗外发呆的湛兮,问道“小国舅爷为什么不问一问,那十户人家中,是哪一户人家的烧春酒不对劲呢”
“因为知道是哪一户人家也没有意义啊。”湛兮说。
上官夫人正常给丈夫的亲朋故旧送剑南特产伴手礼罢了,其中一件东西被人莫名其妙掉包了,这能说明什么难道还能说明人家不对劲和乱党勾结吗这未免也太过飞来横祸了。
抛去上官雄的私德都不谈,他能成为剑南东川节度使,那就说明他不仅有能力,还是深得永明帝信任的。
那十户人家有没有问题先不说,前脚上官雄妻子给人家送礼,后脚永明帝就大张旗鼓去搜查人家,怀疑人家不对头,那上官雄得怎么想
思及此处,湛兮就好笑“那无病小子,还当真是坑爹。”
原剧情里上官雄的死,恐怕和上官无病脱不了干系,而现如今,上官无病也是逮住了机会就坑爹。但实际上这事儿和上官家应该无关,否则的话,上官无病隐瞒都来不及了。
而且按湛兮的复盘而言,那十户人家没问题的可能性居多。
“为什么”江离问。
菜已经上来了,江离没有动,他就这么平静地看着,好像那一大桌子色香味俱全的菜色,对他就一点儿诱惑都没有。
江离见湛兮还在看自己,便解释道“小国舅爷不必顾忌在下,在下因为家中失火一事,嗅觉和味觉都不甚灵敏,并不是这菜有什么不对,您先吃吧。”
“你是问为什么我和姐夫,都觉得那十户人家和此事无关吗”湛兮夹了一块烤肉,“姐夫是不是叫你无需再往下查了”
“确实如此。”江离颔首,顺便给湛兮倒了一杯茶。
“因为太突然了,”湛兮说,“从甄夫人发现你常待的那棵树上有烧春酒的味道开始,一切都太突然了。这一套下来,我看着不像是什么经过深思熟虑后搞出来的阴谋诡计,倒像是临时发现了什么东西,干脆将计就计地将临时发现的东西利用起来,达成自己最初的目的,还能给你们添点堵。”
江离其实自己已经隐约有什么猜测了,但还是想要听一听旁人的分析,尤其是这位年仅十一,但智多近妖,还和他很是投缘的小国舅。
于是,江离说“在下愿闻其详。”
湛兮沉吟了一下“剑南的烧春酒应该是那个神秘人临时发现的一个小意外、小惊喜。”
“他最初的目的,大概就是杀了冯昭仪,以此杜绝你们根据京城这边的蛛丝马迹,追查到他的身上去的可能性”
湛兮开始将自己的猜测揉碎了说
神秘人还留在京城,目的是想要观察敌人追查自己已经到哪一步了,而生性谨慎的他,还打算一不做一不休地将知晓自己底细的冯昭仪除掉,如此才能确保自己不暴露,一切都万无一失。
而在他做下这个决定不久后,恰好上官夫人和上官无病回京城来了,这个神秘人应该是无意之间,路过那上官无病和太子和一皇子这三个小孩偷喝剑南烧春酒的现场,他闻到了格外诱人的酒味。
被勾起馋虫的同时,他心底里勾勒出了一个非常冷酷又毒辣的阴谋。
以上就是湛兮猜测的意外。是的,上官家只是一个莫名其妙被卷入阴谋中去的而已,他们与此应该无关系。
上官夫人将剑南的烧春酒送给了十户人家,那些都是她丈夫上官雄的亲朋故旧。
这个神秘人他随机偷走了其中一壶酒,既满足了自己的口腹之欲,又给这些人埋下了一颗大雷,还能故意引江离上钩。
等江离顺着线索追查,他再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弄死冯昭仪。
如此一看,江离仿佛就是抓到了线索,线索又被迫断掉一般,实在是令人抓狂。
但线索似乎又完全没有断掉,江离会不会忍不住猜想,那户烧春酒被偷梁换柱的人家真的和此事毫无干系吗
“他本来就没打算让冯昭仪活着的,发现烧春酒后,才临时做了个套,故意引你上钩的,在你注意到冯昭仪后,再杀冯昭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