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礼仪式后, 许多人纷纷向永明帝夫妇辞行,准备要出宫,回家守岁。
曹子爽要领着嫂嫂和嫂嫂家的侄女儿回将军府去,临走的时候, 交代了湛兮几句。
父亲担忧孩子, 临走之时对孩子有所嘱托是正常的, 但是曹子爽交代的内容却体贴入微到令湛兮惊讶
“时人守岁到天明,这对孩子而言也太过折磨了, 晚些时候, 过了子时, 你便偷偷带着两位皇子去睡觉, 想必你姐姐姐夫是不会拆穿你的。”
湛兮深深地将自家老爹凝望着“大虫儿的务实,其实是遗传了你吧阿耶”
曹子爽“什么”
“没什么,阿耶, 雪地路滑, 还请慢行。”湛兮后退一步,向曹子爽行了个礼, 复又向刘麦芒和刘如英行礼。
几人见礼后,便纷纷离去。
于是,方才还热闹非凡、人声鼎沸的紫微城,一下子就冷清了下来。
若湛兮是留守老人,该要心酸了。
可惜, 有些娃儿并不心酸, 反而因为人都走了,他自个儿能玩的更自在,显得更高兴了。
二皇子非要拉着太子和湛兮一块儿去放爆竹。
大雍朝的爆竹没什么特别的,就是粗粗短短小小的一个干竹子包裹着火药, 里头塞了一根引线罢了。
二皇子拿着一根细细的,点燃了的竹枝,摆好了爆竹,他站得远远地,一手拉着太子的手,一手捏着点燃了的竹枝,小心翼翼去触碰引线。
他们商量好了,等二皇子一点着引线,太子就立刻拉着他跑远。
“砰”果不其然,这个小小的爆竹,就是响那么一下子。
但小朋友们玩得很开心,二皇子又蹦又跳的,疯笑出尖叫声,然后把竹枝递到了太子的手里“大哥大哥,到你了到你了,我拉着你,等你一点着,我就拉你跑”
这安全意识,得甩普通的熊孩子八百条街了呀
没一会儿,二皇子和太子就凭借着独个的小爆竹,生生把湛兮所站的这一大块雪地,都炸得被竹子的碎屑和残骸铺遍。
这时候,有宫女太监们带着两条小黑狗过来了。
这两条小狗儿,此刻正穿着它们之前迎接王师归来时候,穿的那一身表面皇子装饰的红色礼服。
但是可能是两个孩子考虑不周,这小狗的衣服啊,就只做了衣服,并没有给小狗做鞋子。
两条小黑狗原本看见了太子和二皇子,兴奋极了,立马就要从宫女太监的怀里跳下去。
但当他们的狗爪子落到了雪地上的时候,它们却不是第一时间往太子和二皇子的方向冲,而是一个激灵,然后龇牙咧嘴,忍不住在原地疯狂跺脚脚。
这一看明显就是因为地面的雪冷,他们的狗爪敏感,受不了了。那模样乍一看就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不断的交换着四只爪子。
但若不让爪子着地的话,那狗子就站不稳,小狗急切地拼命叫唤着,似乎是在向太子和二皇子求救。
小模样呀可怜的同时又实在是太可爱了,湛兮看的哈哈大笑。
二皇子先是在笑,指着两只小狗说“你俩也太笨了吧,怎么不去屋子里面等”
但看这两只委屈巴巴冲他嘤嘤嘤的叫唤着的小狗,他很快又心疼了,快步走过去把自家的青雀狗抱了起来,然后拍了拍狗的爪子和狗的身上的雪,之后他想直接就把狗子放到了自个儿的脑壳上,但是二皇子很快就震惊地发现,自个儿没长大多少,青雀狗却越来越重了,他似乎都要顶不起来了
最后,二皇子不得不放弃戴上自己的毛毡帽。
而太子则过去把那只於菟狗拎了起来拍干身上的雪后,放在怀里抱着。
他们俩各自抱着狗,又继续去玩爆竹。
当真是活力四射啊,湛兮看着满心都是老人家颇感累了累了我不行的模样。
很显然,小狗成长的速度,远比小孩成长的速度快,狗子越来越重了,而他们还没长大多少,抱着狗玩爆竹,两次后,就根本抱不动了。
二皇子那粉雕玉琢的脸上露出了明显疲倦的模样,他甚至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眼皮都耷拉了下来。
似乎是实在抱不住已经长大了不少的狗子了,二皇子把狗子递给了一个宫女,让对方抱着。
湛兮警惕地看着二皇子“今晚可是要守岁的,你可不许现在就睡着。你若是累了,不如进去喝几口花椒酒”
不错,永明帝和曹穆之,还有谢灵云都在屋子里头,围着火炉取暖,享受地龙,更享受暖身暖胃的花椒酒。
谢灵云似乎是估摸着孩子们玩够了,玩累了的时间出来的。
他站在宫殿的门口,笑眯眯地招呼湛兮等人“孩子们,快进来吧,来陪老头子玩一玩猜谜怎么样”
原来谢灵云早就担心小孩太无聊,会熬不住守岁的晚上,早早就准备了一些娱乐活动。
“你们猜对一个,我就欠你们一个字,想什么时候要,我就什么时候给你们写,好不好
”谢灵云说。
“猜谜呀”二皇子一开始并没有兴趣,因为现在他更想回到暖洋洋的被窝里,直接梦会周公,最好能拉着周公继续愉快放爆竹。
但是二皇子又很快想到了自己的“李子屋”
他立刻就来了精神,神采奕奕地向谢灵云跑去“好耶好耶,太外公,我要猜对次,我猜对了,您就给我写我的书房名”
一大二小的个孩子,纷纷拍了拍身上的雪,跟着谢灵云一块儿回到了屋内。
曹穆之见他们回来了,赶紧挥手示意侍奉在一旁的宫女们。
宫女们闻声而动,端着已经热好了的、浓度极低的,还放了一点花椒的花椒酒上前。
湛兮和太子与二皇子将身上的披风系带解开,任由者侍奉在一旁的太监们从他们的背后将披风取走,挂在了另一旁雕刻精美繁复的衣架子上。
接着他们纷纷端起了宫女们呈上的花椒酒,喝了一口。
湛兮只感觉那股辛辣感遍布了口腔,顺着喉咙一路滑到了胃部,留下了一路暖洋洋的感觉。
似乎在顷刻之间,刚才在冰天雪地的屋外玩爆竹所沾染到身上的寒气,都被这热腾腾的辛辣的花椒酒驱散了一般。
二皇子还跃跃欲试地要把自己的花椒酒分享给两只小小狗,可是小狗凑近闻了一闻,蹬着腿往后退,那抗拒的狗脸,写满了“十动然拒”。
没一会儿,这两只黑红配的小狗儿就窝在热乎乎的火炉周围,呼呼睡了过去,看来玩爆竹确实是一件十分消耗精力的事情。
永明帝正一口一口的喝着花椒酒,他招呼着曹穆之,说道:“金童子他们几个小孩要陪老师玩猜谜。不如你我二人手谈几局吧”
“又是下围棋么”曹穆之似乎有点儿不感兴趣。
毕竟她年年都在和自己的丈夫下围棋,一年又一年,从天黑下到天亮。
大脑是否疲倦就不说了,主要是他们夫妻二人成婚多年,对互相的棋路和思维模式都格外的熟悉,博弈起来总有一种自己在左右互搏的感觉,毕竟都是一个师父教的,根本就破不了招啊
仅以此而言,游戏的趣味性就少了许多。至于交流感情什么的,那可就算了吧,都老夫老妻了。
永明帝看出了曹穆之的兴致缺缺,他也有些纳闷,问道“那不下围棋的话,我们今年不如和孩子们一块儿猜谜”
一旁的谢灵云闻言,胡子翘了翘,立即出声抗议“可不行可不行。你们两个要是一块儿猜谜的话,那老夫得给你们写字写到猴年马月去呀你们不要玩,老夫不要和你们这两个老家伙玩,这是老夫同孩子们的游戏。”
永明帝与曹穆之“”两脸都是无奈与尴尬,他们虽说不年轻了,但到底算不得是两个“老家伙”了吧
眼看着那天底下最尊贵的夫妻二人都露出了纳闷和尴尬的神色,湛兮不由得提出了建议“围棋下腻了,不如就玩象戏吧。”
在大雍朝,象棋还不是象棋,它叫象戏,是象棋的幼崽期。虽然说象戏和后置的象棋一样,已有将、车、马、卒等兵种,而且车、马、卒的步法与后世已没什么两样,但是大雍朝的象棋形制,和后世相比,依然有较大的差异。
“哦象戏啊那感情好,让我来瞧瞧这位皇帝陛下究竟有何本事。”想到象戏中的“军事对抗”,曹穆之立马来了兴致,看着永明帝,满脸都是“让我来试试你的水平”。
永明帝无奈又宠溺地笑了笑,命郭小福去取象戏的棋盘与棋子过来。
湛兮想到如今象戏和后世象棋的不同,就跃跃欲试的想要修改一下现在还正处在雏形时期的象棋的玩法。
但是他脚步一动,就被谢灵云拽住了袖子,谢灵云白花花的眉毛一扬“诶金童子,你可别跑,你是要和我们几个玩的,你是老夫这一边的,可不许往你姐姐姐夫那边去。”
二皇子马上就伸手拽住了湛兮的另一只衣袖,警惕地望着湛兮“小舅舅,你要去哪里你留下,象戏有什么好玩呢费脑子得很你就在这儿,帮我猜谜,先把我的李子屋和大哥的藏古室解决,要猜对六个,若是可以,再猜个,把没病的烧春斋也让太外公写”
“这可是足足要猜对九个哦,”太子冷不丁地说道,“任务艰巨啊,曹国舅,你还是留下吧”
被自家外公和最爱的小老虎拽住了袖子,那湛兮就无可奈何了。
好吧,好吧湛兮站在了原地没有动,就让他的姐姐和姐夫继续玩他们熟悉的象戏吧。
不过他是不会放弃的,什么时候有了机会,他再试试把象棋简单化,让它能够深入民间,启迪民智。
大年十的夜晚,紫微城并不热闹,立政殿的气氛,更像如同暗河在静静流淌一般的无声的温馨。
几个人分作两批围着火炉坐好,大人们一边喝着花椒酒,一边开始了自己的游戏,湛兮这几个小孩只喝了那么几小口的花椒酒,后面呈上来的,都是热奶和清茶。
谢灵云开始之前,先撸了撸自己白花花的胡子,然后小眼神儿格外明显又刻意的往二皇
子那儿看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