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云灭没走多远,他径直回了王宫,然后面不改色的踏入了在萧融看来,等同王宫禁地的东侧宫。
就是他认为是屈云灭小老婆住的地方。
东侧宫也没什么神秘的,就是大门常关着,而这是因为,住在东侧宫的人通常不出门,就是出门,他们也从后门走,这样才能避免和陌生人的接触。
屈云灭熟门熟路的踏过甬道,期间还碰上了两三个十来岁的少年,他们看见屈云灭,不像外面人那样对他极其诚惶诚恐,但也很是尊重的弯下了腰,屈云灭看他们一眼,然后继续往前走。
直到最大的那个宫室前面,他顿了顿脚,像是有些犹豫的,沉默片刻,才继续迈步。
在西侧宫,这个大宫室就是议事厅,幕僚和将军们几乎天天使用,而在东侧宫,这个宫室也是办公地点,只是比起西侧宫开不完的会,东侧宫是磨不完的草药。
将近三百平的地方,有好多人都在忙碌着,捡草药、分草药、磨草药,还有的在砸石头、切虫子、擦兵刃,总之,人人都有事干。
屈云灭对这里的场景见怪不怪,他默默走向最里面,而其他人看见他经过,也好奇的抬起了头,但是手里的活还是没停下,都在继续忙着。
穿越过一堆堆的杂物,在宫室的角落处,有个女人坐在这,她看起来有点老,给人的印象大约是五十左右,其实她才四十三岁。
肤色略黑,五官立体且耐看,若是打扮打扮,也不输给那些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贵妇人。但是她身上没有多少饰物,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可以说她看起来很坚毅,也可以说她看起来很刻薄,总之,她不是那种讨喜的面相。
屈云灭走过来以后,撩了一下衣摆,然后坐在她面前。
他唤了她一声“罗乌。”
女人正在观察手里的草药,听见这声呼唤,她才慢吞吞的抬起头。
屈云灭望着她,继续说“罗乌,我想要一根盐女参。”
女人这才正正经经的看了他一眼,然后用带着一点口音的官话问他“有人受伤了吗”
屈云灭默了默,回答道“没有。”
女人又问“有人要死了”
屈云灭“也没有。”
女人再度问“那你要盐女参做什么,你不回答的话,我是不会给你的。”
最后她念了一串音节,有点长,但那是屈云灭真正的名字,他这个名字屈云灭,都是从这个布特乌语里音译过来的。
屈云灭也知道女人什么性格,没办法,他只好说道“王宫里新来了一个幕僚,但他身体很差,又吐血,又发热,他很有用,我想让他多活几年。”
女人挑眉。
盐女参不是一般的草药,是他们布特乌族孤注一掷的决定下山时,上一任女王命令他们,尽数采集的。他们住的地方太特殊,连他们自己族的人下了山,都不一定还能再找回去了,所以这些盐女参,他
们也是用一根、少一根。
盐女参生长在高山林立的天坑当中,靠着盐女湖,数量极少,但药效极好,是保命吊命的药,比普通人参厉害太多,鲜卑、高句丽、还有契丹,都对盐女参垂涎欲滴,这种万金难求的东西,屈云灭还从来都没找她要过。
虽说屈云灭并不嫌弃自己的异族血统,也和布特乌族的人较为亲近,但他始终都没混淆过自己的位置,在外面,他是一呼百应的镇北王,在这里,她才是说一不二的女王,屈云灭也无法命令她。
她叫阿古色加,是上一任女王,也就是屈云灭母亲的亲妹妹。
阿古色加出生的时候,母亲难产去世了,姐姐才九岁,被迫继任首领,还赶上那么不好的时候,生活越来越困难,姐姐一边照顾全族,一边照顾年幼的阿古色加,对阿古色加来说,姐姐就等于母亲。
而对屈云灭来说,也差不多,因为在屈云灭才一岁的时候,他爹娘就接连去世,他不记得母亲什么样,在他从小到大的记忆中,扮演母亲角色的人,一直都是阿古色加。
只是这种母亲的角色,到底不是完整的,在屈云灭长大之后,阿古色加从不参与镇北军的事务,屈云灭也从不参与布特乌族的内务,本来应该是懂事的退让,却变成了让他们两个渐渐不再亲密的元凶。
是他们的亲情淡漠了么也不是,他们还是很在意对方,就是没什么话可说了。
阿古色加想问问这个幕僚是什么人,为什么屈云灭会为他求要盐女参,可这种关心的行为,她也有十来年没做过了,所以,沉默了一会儿,她问起了另一个问题“李修衡。”
“他为什么还活着”
听到这个名字,在距离他们一丈远的地方,一个拿着滚轮磨草药的女人看了过来。
屈云灭没看见她,只回答道“他还有用。”
阿古色加“什么用”
屈云灭“不知道,萧融没说。”
阿古色加面露疑惑“萧融是谁”
屈云灭“就是我之前说的新来的幕僚。”
阿古色
加“”
她较为古怪的看了看屈云灭,然后撑着地面站了起来,转身之前,她又问向屈云灭“等李修衡没有用了,你会亲自杀了他吧”
屈云灭回答的很是云淡风轻“自然。”
阿古色加点点头,也云淡风轻的说道“记得叫丹然去看,还有阿妍”
说到这个名字,阿古色加下意识的往后看了看,宫室当中一片祥和,大家都各忙各的,没人在看着他们。
看着那个反复磨草药的身影,阿古色加摇摇头“算了,你在这等着。”
*
阿古色加从自己的房间里取出一个小箱子,小箱子里面静静躺着三根盐女参,一开始他们带了十七根出来,用到现在,就三根了。
在镇北军壮大之后,她用的机会反而少了,以前死一个人大家都会哭一晚上,
而现在,死一万个▌▌,也没人会来求她拿参。
仔细想想,她都有快两年的时间没打开过这个箱子了。
顿了顿,她从腰间拿出一把弯月刀,轻轻一削,就从其中一根上,削了薄薄的一小片下来,透明的,都快能看见人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