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王世贞无论如何也未想到,正是这首被夸的诗文,让他丢了山西提学的好差事。
严嵩以“客歌夫子哀时命”一句为由,认为他借此指责当朝时政心怀不轨,撤回了任命他的诏令,硬生生将他大好前程化为虚空。
“国贼欺我”他气得咬碎银牙,当着诸多同僚的面大骂首辅,言辞之激烈神情之激愤,据在场见识过的人评价,直能把什刹海的水掀起来将京城淹了。
张居正蹙眉,赶快唤人来把他拉回府,以免难听话传到严阁老耳中,王世贞圆睁怒眼,借着酒劲大喝道:“我怕甚么不做亏心事自然什么都不怕,要说害怕,该恐惧的人也是他做下这么多昧良心的事,贪了这么多钱,残害了这么多忠良,背地里把主子哄得心花怒放,明面上就把我们踩在脚下”
“王郎中喝多了,张某当你是口不择言。”
“你就是太胆小怕事,和你老师一个样张太岳张太岳,枉你有神童之名,顾璘看了,还不知会不会悔了送你那条犀带”
“你们把王大人嘴捂上了送回去,还愣着做甚么”张居正怒斥小厮办事不力,眼看着他终于被塞进轿子,方才得以离去。
一至府内,幼弟张居谦正伏在案上写字,神态专注,连长兄回来也不曾觉察。
“今日怎么这般勤勉了。”张居正换上燕居服,压下前一刻钟发生的不快,放轻脚步过来瞧他写了甚么。
张居谦这才意识到哥哥回来,抬首放下笔:“哥,下朝了今儿在书坊看到文徵明先生的前后赤壁赋小楷,写得那是真好我便花了一小串钱买了帖子来临摹,不贵,也就二十文。”
张居正拿过他刚练的来看,虽说并不十分美观,但也能看出用心,便道:“这点小钱不必上报我,你自己买便是了。但文先生的字确实好,应是当世第一人了。”
“只是你素日不爱习字,怎么有了这份心”张居正方察觉到不对,扫了眼他。
居谦嘟哝:“还不许我上进了本是在书坊买本左传看的,恰巧遇上徐大学士家的顾七娘和她堂弟徐元颢来买临帖,她认得我,上回不是见过吗,然后说文徵明先生的前后赤壁赋字帖坊里有的卖,问我要不要,我本想说没文化写不来那玩意,但不好在她那样有学识的人面前出丑,就买了一卷回来,一看确实好,我就练了。”
听他一股脑儿说着,张居正心底一股说不出的情绪飘飘浮浮,涌至口中只化作一句斥责:“唤人家顾小姐,顾大夫也好,顾七娘也是你能唤的”
张居谦平白挨了骂,心内委屈,瘪着嘴道:“可她就是让我这么喊的我也是知礼数
的,上来就喊了顾小姐,可人家顾小姐说这也太隆重了,她亲眷都是唤的顾七娘,让我这么叫就可以了。”
亲眷
张居正沉吟,不觉唇畔缓缓牵起,半晌后,他道:“那你先写着,一会儿过来用膳。”
“我写好了还要给顾七娘小姐看呢,她让我和徐元颢比比谁写得好。”
“不用改口了。”张居正看他,“既是她允你这么唤,你便听她的罢。”
张居谦点头应是,垂首继续写他的字,只是心里早漫上疑惑:这长兄今日怎么这般奇怪,在意这些无伤大雅的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