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进。”
西亚缓缓推开门,脚步轻盈地走进这间教皇专属的祷告室内。
教皇也是身着白衣,只是这素净的白衣裁剪版型极其优秀,硬挺的面料衬得卡利斯托格外高贵不容侵犯。
祷告室内装修得极为简单,不见任何奢侈华贵的摆件家具。整个室内空空荡荡,只有一座小型的光明神像及神像下的白色跪垫。
西亚微微垂头,避开光明神像的眼睛。
不可直视神明,连同神像也不行。
光明神像都是由技艺高超且虔诚的工匠打造,工匠
们从神像的底座开始雕刻,由下至上,无不极尽完美。
神像的雕刻虽然复杂,但最艰难的却是光明神的眼睛。
人类不可直视神明之眼,就连雕刻的工匠也不行。
光明神像的眼睛是神像最后完成的部分。
每一尊光明神像的眼眸都是由工匠们流着血泪雕刻而成的,血泪涌流不断,越到快要完工之时,神力的灼伤便越大。
当那神明之眼完工时,便是铸造工匠的死亡时刻。
这死亡不是悲歌,而是无上的荣耀。
是虔诚信徒被指引前往极乐之地的美乐。
是无数工匠向往追求的极致之铸造巅峰。
只有技艺极其高超且信仰极其虔诚的工匠才有资格参与神像的打造。
条件之苛刻,是以艾赛亚大陆上拥有眼眸的神像其实并不多。
大部分光明神像都是刻意留白,并未雕刻其面容。
哪怕是没有雕刻面容的光明神像,也不能直视其面容。
可教皇卡利斯托却是唯一的例外。
他是深得光明神眷顾的属类,是唯一可以直视神明的人类。
也是西亚并不为人所知的老师。
西亚上前,单膝下跪对他行了一个正式的门徒礼。
卡利斯托缓缓走向他,将他扶起。
卡利斯托的身上没有携带任何的饰品,就连一头铂金色长发也是自然垂下,脸颊两边的发丝为他增添了几分柔和之意。
“西亚,许久不见,你看上去似乎清瘦了不少。”卡利斯托道。
西亚的笑容有几分勉强。
“可能是因为太久没能见到教皇冕下,我有些思念您了。不知道教皇冕下近来一切都好吗”
“我都好,你呢。回家后受委屈了吗”
卡利斯托的目光温和,语调轻柔缓慢。
西亚在这样包容十足的目光下再次红了眼眶。
他强忍着泪意,不愿在卡利斯托的面前露出窘态,只是说话间的细微哭腔却怎么样也藏不住。
“没有受委屈真的只是太想您了。”
卡利斯托依旧穿着素净的白袍,一如他最初见到他的模样。
西亚信仰着光明神,也同样信仰着教皇卡利斯托。
他将他从烂泥中举起,让他站在光明里。
他是引路人,是老师,更是救赎。
西亚多想倚在卡利斯托的膝上,向他倾诉着自己这段时间受到的一切委屈的屈辱。
可是他不能那样做。
不敢也不想。
虽然尽人皆知教皇卡利斯托冕下是位极其温柔的人,他曾用干净白皙的手抚摸肮臭的乞儿,也曾在没有物质供给的旷野外昼夜禁食祷告。
但西亚就是有一种毫无根据的直觉。
卡利斯托并不喜欢触碰别人,也不喜欢被人触碰。
假如他倚在他的膝上,卡利斯托绝对会温柔且耐心地疏导他。
然后微笑着在心中拉远他们之间的距离倘若他们曾经靠近过。
卡利斯托是人类中最接近神明的人。不仅仅是因为他那顶尖的实力,更因为他身上似有若无的神性。
他无尽的包容之中夹杂着超乎一切的淡漠,情绪稳定到似乎世间已经没有任何事能引起他的情绪波动。
他总是包容地看着你,不管天大的事在他面前都变成了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让你觉得,似乎连自己的死亡都是一种冒昧的打扰。
尽管他并不会将其视作打扰。
西亚极力憋住眼泪,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说辞般点了点头。
“我真的真的真的很想您。”
卡利斯托从宽大的袖子中拿出一张干净洁白的丝质手帕,动作轻柔地为他擦拭着眼泪。
“不要哭,西亚。”他说,“如果你想我了,随时都可以来教廷找我。如果我不在圣殿,你可以来这里祷告。光明神时刻与你同在。”
“我亦与你同在。”
我亦与你同在。
西亚用力地点头,仿佛找到主心骨般重新拥有了力量。
他的怯弱,他的愤怒,都在卡利斯托简单的几句话中尽数流逝。
他的信仰依旧纯粹明亮。
卡利斯托微笑。
“冕下”
“西亚,你忘了吗我曾与你说过,你可以在私下称呼我为老师。”
这是他的门徒。
是卡利斯托盗窃的火种。
韦弗林抱着骑士剑坐在桌前,悄悄打量着自己似乎是正在发呆的室友,只觉得自己像个变态。
明明他这位名为兰特的室友长相只是清秀,可却莫名叫他根本移不开眼睛。
他金棕色的长发高高束在脑后,露出饱满白皙的额头,发际处的碎发刘海恰到好处地修饰了他本就流畅的脸型。
韦弗林也不是什么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他出生在某个
还排得上名号的大家族的附属家族中,虽然家境一般,但也因此跟在某个大少爷身后见识过不少大陆闻名的美人。
而且他并非喜好美色之人。
因为执着追求剑术完全不近美色,他还曾被人称为“剑呆子”。
在洗礼觉醒出天赋之前,他坚定认为自己是天生的骑士,甚至是被第一骑士学院破格提前录取的练剑的好苗子。
但偏偏他意外觉醒出了天赋。
“不是说我们家的人都没天赋吗”
彼时他如此错愕地对自己父亲说道。
他父亲同样茫然,傻傻地看着韦弗林手上的两份录取通知。
一份来自韦弗林心心念念的骑士学院,另一份来自圣多弗。
那可是圣多弗
坐落在圣城卡蒂梵的教廷学院
韦弗林只纠结了一秒,就果断选择了来圣多弗报到。
信仰是光明信徒的第一旨意。
但凡他多犹豫一秒,都是对自己信仰的不坚定。
而且韦弗林知道有不少圣殿骑士剑术极其超群。
如果进入圣多弗,他总会有机会挑战这些圣殿骑士。
韦弗林抱着自己的骑士剑,独自踏上了前往圣多弗的求学之路。
他曾暗暗发誓,在圣多弗的每一天都要勤学苦练,早日成为艾赛亚最厉害的魔法骑士。
结果韦弗林在报到的第一天就破了自己的誓言。
整整一个晚上他都在时不时偷瞟自己这位格外沉默的室友。
直到室友上床休息,他才万分不舍地移开目光。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韦弗林给自己狠狠来了一巴掌。
他觉得自己能被这一巴掌打醒,重新收心开始好好练剑。
结果室友被他这一巴掌吵醒,挣扎着睁开因为尚未清醒的懵懂双眸看向他。
韦弗林瞬间破功。
他被这浅棕色的眼睛一看,原本抱着骑士剑准备出去练剑的想法立马被抛到九霄云外。
他轻声和兰特道着歉,在兰特重新入睡后便呆坐在了原地。
韦弗林唾弃自己没出息的举动,暗暗在心里鼓劲,催促自己赶紧出门练剑去。
然后这一鼓劲就是整个上午。
他起得早,硬生生饿着肚子也没出门。
就这样呆坐到了室友醒来。
韦弗林真的绝望了。
他活了二十年,一直以为自己是正直可靠的骑士预备役。
结果在他入学的第二天,他确诊了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变态。
对自己的滤镜就此破碎,只剩下一地渣渣。
两人都沉默地坐在自己的桌前。